如此茫然了一会儿,都到了应该上床休息的时候,以前几次耿竞青来探班,都是因为两人聊太久所以没法按时睡下,这回却是因为吵架……
她慢慢躺上床,想起徐永君的事情,五味杂陈起来。圈里的八卦大大小小,可她甚少听到徐耀和徐永君的,尤其这已经超越八卦的范畴。梁又夏感到震惊,难受,还有愤怒。不知所谓地在网页上搜索“徐耀”,一片祥和,可如果徐永君说的都是真的——
她看着那条“来日再谈”,只觉得心中很堵,万幸的是徐耀已经杀青了,他大概不会做什么过激的事吧?或许她应该再跟徐永君说些什么,可今晚的一切都实在太过冲击,她主动对徐永君再提那些,会不会像是揭人伤疤?她决定像他说的一样,都来日再谈吧。
最后,梁又夏刷了一会儿先前就打算去的古玩店,计算耿竞青的生日还有多久到来,接着便沉入梦境。
她睡得很不安稳,几乎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第一次醒来是在凌晨两点,梁又夏迷迷糊糊又喊了声“耿竞青”,而后再度睡去。大概做了很迷离诡异的梦,但第二次醒来时都通通忘记了。
这一次醒来,居然在冒冷汗,梁又夏在尚未消散的睡意中恍惚了会儿,窗帘没关紧的月光在她眼前,竟有点惨白。她突然有点不安,伸手去摸手机,接着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梁又夏“啪”一下开灯,找到手机,那边的王丽娜语气颤抖:“看热搜。”
她顿时清醒过来,点开微博。
“徐耀 偷税漏税”
“泰启文化”
“徐耀涉毒”
梁又夏愣愣地点进去,下一秒大脑一片空白。
三条热搜点进去的第一条,都是徐永君于凌晨五点四十分发的微博,没有文案,只配了九张图片,此时已转发破万。
“到底怎么回事?”王丽娜口齿干涩,“徐永君揭发他爸?这不是他爸么?而且在这个时间点上?完了,《我愿意》肯定要完了。”
“……徐耀那边呢?”
“公司灯火通明。”王丽娜说,“我的天啊,除非徐耀能澄清?可我看了他发的那几张图,真的完蛋了。”
这个时候,一个想法却占据了她的头脑,不是自己,不是徐永君,而是——长青也投了《我愿意》,无论如何,这肯定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手机那头变得嘈杂,梁又夏呼吸急促起来,立刻就打给耿竞青,然而却显示他正在通话中。她停下来,明白耿竞青现在肯定也在处理这事,偏偏还是他飞来上海的时候……但一损俱损,虽然她不清楚长青到底投了多少,可大头既然是泰启,想必又还有其他好几家公司一起承担。
“完了,你说你怎么办?”王丽娜情绪激动,甚至带着哭腔,“不就指望着《我愿意》吗?徐耀杀人犯火了他徐永君干嘛现在出来举报啊?!”
梁又夏的心一窒,感到苦涩,一时都没能安慰她,只是沉默。这几个月她耗尽心力地拍摄,偶尔都会忘记自己面临着什么,最后又最好的一个机会,仍然失败了,什么也没法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梁又夏打给徐永君,同样没人接。在咖啡厅里她还同他艰涩地说过,尽量他有充足的立场曝光这一切,但能不能在《我愿意》完成以后?因为这部电影实在凝聚了太多太多人的心血,它太辛苦又太盛大,以至于不可能复刻第二次——说这些的时候,梁又夏为自己可耻,而徐永君一言不发,用行动表明,他一定要报复,哪怕忍了二十年,他也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揭露一切,因为徐耀居然时隔十来年还想再次恶心他。当然,揭露的是别的方面,但也足够让这部电影功亏一篑。
即便如此,梁又夏却感觉自己无法去指责他——
或许其他不知情的人会,但她实在做不到。正义总是高于什么电影,什么投资的吧?她那么说已经很卑鄙、很自私了。
算了。
她完全睡不着,到了早上十点的时候,微博已经爆炸,工作消息也乱得没法看。中午十二点,制片人终于发话,就四个字:“先停一下。”
梁又夏订了最早的一班机,于晚上八点时返回北京。
或许是因为知道内情,一路周折回到家,她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接受这件事了。王丽娜还怕她崩溃,特地说来陪她,梁又夏拒绝:“你不要再想这些,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跟我说。”ann才刚出生没多久,王丽娜如今是不得不将重心移到家庭上。
耿竞青并不在家里,梁又夏在玄关处孤零零地站了会儿。夜色晦暗寂寞,好像连空气都沉重几分,她将行李全部撤下,转身下楼。
只是半年没回,却感觉什么都变了。她的心有一丝破裂,于是所有不安和黯淡涌进,好像在努力让里面变得更加空荡,而梁又夏的理智也很难再跟上缝合。他们吵架了,可他除了寥寥几条信息,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尽管她知道他现在很忙。
梁又夏不常来长青,此刻也无所谓被拍,同前台说了一声,很快便有人领她坐专属电梯上楼。同泰启一样,这个点了还有许多人焦头烂额地加班,助理轻声说:“麻烦您等一下。”
约莫几分钟,耿竞青办公室的门开了,有三个人走了出来。两位中年男人,身上有股机关单位的气息,另一个是罗业然,他看向梁又夏时眼神有些复杂。
她朝他点点头,犹豫了一瞬,接着便走进去。助理在身后带上门。
出乎意料,耿竞青并没有坐着,而是站了起来。
两人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相视,这回,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梁又夏抿紧嘴唇,不知怎么,突然就哭了。
第100章 无法挽回
梁又夏不是常哭的人, 而此时她站在他面前,那么安静。
一刹那,耿竞青的心脏皱成紧紧的一团, 一时间居然无法理解她的眼泪——事情发展到现在, 结果和答案都已非常明晰, 可这一刻他却忘记将她的眼泪同那些联系起来,只直白地意识到, 梁又夏哭了。梁又夏哭了,就好像不管原因是什么, 他都有犯错的一份。
耿竞青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力气很大。两人一动不动地拥抱, 明明在一起那么久了, 可手脚却同时变得僵硬, 一个是因为自己流了泪,另一个是因为对方流了泪。
“……别哭了。”
梁又夏顿一会儿,才抬起头,撇撇嘴:“我早就没哭了。”
话虽如此,但她倾尽心力拍摄了近半年, 一定非常不好受。耿竞青仍然拥着她, 手指插进她的长发里。
她忽然说:“你都没来找我。”
“……”耿竞青慢慢松开手, 怎么定义“找”?但梁又夏说什么都是对的,百分百正确,百分百无辜,百分百好。
话还没说出口, 她又叹了口气:“现在情况怎么样?”
“现在的情况是你在伤心。”
梁又夏嘴唇微动, 笑了一下,半晌抬起脸, 摇了摇头。她很擅长接受现实,的的确确已经伤心够了,只是不能不为此流泪而已:“我是说长青的情况。我也认了,都是命运吧。”
耿竞青不吭声,仍然在看着她,半晌说:“命运?”
命运——有那么一秒,她似乎看见他恍惚了一下,眼中闪过什么。
见他不相信似的,梁又夏顿了顿,继续说:“徐永君曝光徐耀不是故意搞事,也不是捏造诽谤,他只是……发了事实出来。可能这就是命运吧,徐耀做了烂事,最终会被报应,我们这些人虽然无辜……”
说到这里,梁又夏停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公道什么的总比电影重要吧,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毕竟无论《我愿意》再怎么高成本、打动人,究其本质都只是一部电影而已,只是运气真的太差,恰好搅进徐耀这个烂人。”
见他久久没回话,梁又夏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耿竞青这才扯扯嘴角,有些莫名其妙地说,再抱一下。她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怪徐永君?”
怎么能去怪?梁又夏仍然摇头,发丝刺到他的皮肤:“我没说你也应该猜得到——徐永君爆这些出来,就是因为他的那些'隐私'。徐耀真的是个烂人,不止徐永君发出来的那些。”
她心疼他?不能用心疼,应该说可怜,但心疼跟可怜之间似乎也没有明显的区分。耿竞青这么想着,感觉又有股漩涡在心里凝聚膨胀,把理智和别的什么搅浑碾碎,他无声咬起牙,忍着不开口,因为梁又夏一定无法理解和接受——他并不在意徐永君到底遭什么,他对他的厌恶没有减轻一分。耿竞青心想,比起梁又夏的无辜宽容,他却如此罪大恶极,狭隘万分。
只是一部电影而已。
“所以长青现在是?”
耿竞青喉结滚动,却又偏执刻板地问:“……那如果长青因此损失惨重,你会因为我怪徐永君吗?”
梁又夏愣了,下意识回答:“不应该怪徐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