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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娘……是我无用。若我有用些,也能替郅儿出头。我一想到兄长,我的心就跟刀割似的难受。他若是还在……知道郅儿如今的处境,不知有多伤心……那些人说话太过难听,不止说郅儿克妻克子,还说郅儿是煞星转世,六亲不认,怕是连亲戚都克……”
  芳宜郡主闻言,脸色慢慢淡下来。
  罗谙是罗氏的大哥,算起来和他们裴家也是亲戚。自己的孙儿当众将罗谙从罗家带走下狱,阖京上下已经传遍。
  她看着赵颇,叹了一口气,“你这是要为自己的大舅哥求情?”
  赵颇连连摆手,用袖子擦着眼淚,“伯娘,郅儿,你们别误会,我不是来给他求情的。他若真犯了事,自有大荣律法可依。他若真是无辜,郅儿你也会还他清白……”
  这样的话,让芳宜郡主大感欣慰,“你是个懂事的,难为你能这么想。至于罗侍郎的事,不用你说,郅儿也知道该怎么做。”
  至始自终,裴郅都是清冷淡漠的样子。
  当芳宜郡主看向他时,他才表态,“二叔放心,我定会依律法办事。”
  “郅儿……”赵颇哽咽着,“我就是心疼你,你小小年纪经历那样的事……时隔多年还被人指责议论……二叔没用,护不住你……”
  “好了。”芳宜郡主劝他,“这些事也不是你能挡得住的,你且放宽心,回去告诉你媳妇,若是罗侍郎真的没有做过那些事,莲花奴一定会查个清楚明白。”
  他先是止住眼泪,然后慢慢擦干,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一幅先人秋猎图,“郅儿,这事就累你多费心了。”
  裴郅“嗯”了一声,送他出去。
  芳宜郡主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摇头叹气,“这个颇儿,这么多年性子一直没变,耳根子软心也软,越来越爱哭了。
  当年他去西南府接你,一路哭去,中间晕倒好几回。若不是陛下也派了人跟着,怕是他半路就倒下了。你叔祖父当年就说过,他性子太软,能守住侯府的基业便可。这么多年看下来,还真是如此。”
  又对自己的孙子道:“罗侍郎的事,你尽自己的本分即可。”
  “祖母,我省得。”
  裴郅将她一直送到她的住处,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后再出来。
  夜幕已至,仍旧无风。
  他刚出园子,正准备往新房而去时,远远看到站在凉亭旁的纤细丽影,哪怕是朦胧在夜色中,亦是美得惊心动魄。
  不甚清楚的光影,将那一抹瑰姿笼罩,蓦然转身的瞬间,玉色倾成的容颜惊艳着这夏日的夜晚,似天边的明月,也似那璀璨的星辰。尤其是对着人一笑时,更是石破天惊般的绚烂。
  “怎么又出来了?”他紧走几步,须臾到了跟前,一眼不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玉人儿。
  “我坐不住,我有话问你。”顾荃仰着小脸,“你后来有没有见过方婉?”
  裴郅点头。
  荣帝对他极其信任,后来审问方婉时,他也在场。
  “那你可有问过她,后来的六年中,当年的真相可有水落石出?”
  “她说没有。”
  顾荃眼底的光淡了下去,也就是说六年后,他们仍然不知仇人是谁。
  她转向侯府的方向,“你有没有怀疑过他们?”
  程淑今天的举动,让她突然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
  裴郅也朝那边望去,“当年是二叔去接的我,我见到他时,他人都瘦没了形,眼睛都快哭瞎。回京的路上,他一直抱着我,寸步不离,哪怕自己都快站不住,也不肯假手于人……”
  那样的情真意切,哪怕他还是孩子,也能清楚感知得到。
  “祜娘,如果那些都是假,什么是真?”
  顾荃心疼的同时,又有几分心虚。
  曾经她也是假。
  好在,如今都已是真。
  还不等她表明心迹,裴郅一把将她抱住,埋首在她颈间。
  “你是真,我们的孩子是真,这就够了。”
  第98章 顾荃感受着他的情绪,更……
  *
  他们緊緊相拥着,似娇花与玉树的相逢,一时多少春花秋月,却下摇台入凡尘,美化着无边的夜色,就连暑气都温柔了许多。
  这一刻,彼此都是最为真切的存在。
  她感受着男人强大却克製的力道,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够过去拍着对方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我们都是真的,我们阿要也是真的。”
  “阿要……”裴郅低喃着这两个字,像是用盡自己所有的小心翼翼。
  他们的阿要,是他的期待。
  或许很多年前,父母也曾期待过他。
  他的緊绷,他的依赖,他的乞求,像是多年前那个一下子失去父母兄长的孩子,无助着、悲伤着、渴望着,想緊紧抓住自己所能抓住的一切。
  一时之间,顾荃穿越十几年的时空,抱住了当年那个幼小的他。
  “不要怕,我们是真的,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裴郅闻言,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这可是她说的!
  她又道:“假的或许能成真,但真的一定假不了。”
  真相就是真相,哪怕被掩埋,也会永远存在那里,等待着重见天日。
  裴郅将头埋得更深,闻着她身上的幽香,“祜娘,我很庆幸认識了你。”
  若是没有这玉人儿,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模样,或许仍舊在黑暗中孤独前行,远方一片茫茫,不知何处是归途。
  顾荃感受着他的情绪,当他的气息逼近时,更加的顺从,下意識将自己娇软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唇齿相依时,他们的是那么的契合,那么的纏绵。
  不远处,南柯黄粱和周阳等人皆是别过臉,有的低头,有的抬头,有的假装看夜景,纵是谁也不说话,却一个个都为自己的主子感到欢喜。
  终于起了风,裹挟着热情,滚烫着人心。
  忽然黄粱“咦”了一声,看向匆匆而来的人。
  那人是前院的下人,打眼看到他们仨,脚步加快了几分。
  等到了跟前,才瞥了一下那像连体婴一般的金童玉女,赶紧低下头去,有些语无伦次,“侯府那边出事了,说是侯夫人没了。”
  三人一听这话,皆是震惊。
  “怎么死的?”黄粱急忙问道。
  报信的人说:“好像是因为羅大人被抓了,侯夫人一时想不开……”
  这个理由似是合理,却依然让人十分意外。
  不说是他们,便是报信的人都有些想不通,绕着道去给芳宜郡主传消息时,还一边走一边纳闷,前几日见着还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他们望向那边还花好月圆的主子们,面面相觑。
  芳宜郡主匆匆而来时,那抱在一起的俩人听到动静后才分开。
  顾荃娇喘微微,目光中情丝拉着,勾勾纏缠的意犹未盡。裴郅也没好到哪里去,眸中欲色翻湧,只能死死地压製着。
  南柯极有眼色,便是人过来了,却是背对着他们,将消息告知。
  “怎么死的这么突然?”顾荃皱着好看的眉,下意识看向裴郅。
  尽管夜色如晦,一切事物越发显得扑朔迷离,但他们似是心有灵犀般,眼神中尽是彼此才懂的深意。
  裴郅替她理了理稍显零乱的发,道:“我和祖母过去即可,你回去歇着。”
  她乖巧点头。
  对于她而言,如今最为重要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芳宜郡主已到了跟前,臉色有些凝重,说的话和裴郅差不多,也是让她别去,说他们去便已足矣。
  她再次乖巧应下,目光他们离开。
  灯笼的光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渐渐看不见。
  凉亭的旁边是花池,花池的水在月色的映照下生起波光。纵是风已停,那波光却似不断,凌于幽暗的池水之上,分外的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身后传来急碎的脚步声。
  接着,便听到程淑的声音,“表弟妹,我听说二舅母没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缓缓回头,看向因为走得太过仓促,而气喘吁吁的人。“我也不知发生何事,好像是因为羅大人被抓,表婶一时想不开,祖母和夫君已过去了。”
  程淑到了跟前,深吸一口气后,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凝望着月光下的池水。
  半晌,幽幽地道:“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生老病死,天灾人禍,皆是不可避免。”顾荃看着她,感慨回道。
  她似是心有所感,双手微微地攥着,“天灾不可避,人禍却是能躲,只是人心難测,有时候躲都躲不过去。”
  “表姐这话在理。”顾荃清澈的眼眸如水,在夜色下越发幽静。“我常在想,夫君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煞星之名,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我也不知道。”程淑喃喃着,攥着的手已经成了拳。
  顾荃见之,目光越发幽幽,“表姐可知,若是人祸,或许还会死人,下一个不知是谁,或许迟早有一日会是你,也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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