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与瓦伦娜熟识是在我搬家时,我拜托她帮我保管一架钢琴,她没有犹豫地答应了这奇怪的请求……”
“要问我最怀念美好旧时光的什么?我的回答是黑白老照片,玫瑰甜酒,瓦伦娜·门泽斯的设计。”
上台致辞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也越来越多声音期待本人出场谈两句,台下的埃尔弗里德清楚他们的崇敬是真心实意的,眼看盛情难却,心想这一整晚妈妈的表现都很正常,如此难能可贵到齐了亲友的场合,怎么忍心留下遗憾呢,让最该发言的人躲在后台、又叫什么完美的职业生涯周年纪念?
于是,埃尔扶着瓦伦娜一步步走上讲台,在持续仅几十秒的雷鸣掌声里,她始终得体地微笑着,等听众席大致恢复平静,瓦伦娜对着前方的麦克风缓缓说道:
“谢谢……感谢大家今晚捧场参加我的生日会。” 她讲话的神情是十年如一日的庄重自然,“各位,不论是老友,亦或是相识不久、志同道合的友人,是你们对我的支持,让我能走到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些今日到不了场的朋友,我没有忘掉他们,纵使这五十多年来没有一天我不在想念属于我们的纯真时代,他们存在在我的心底,驱使我没有停止创作……没有一位致力于投身艺术的设计师希望落幕,我并不舍得告别这成为自己生命一部分的事业,但恐怕……我有点太老了。” 她说到这停顿了好一下,才重新开口:“以华丽的形式谢幕,大概是最合理的……像我的女儿所说,照片能永远留存……”
她又停下了讲述,身边的埃尔弗里德熟悉她是一时半会儿坚持不来连续的清晰思维,已经做好救场的准备,而下一秒,报社记者们忽然一拥而上,伴随着鼓掌声、观众席的摄影机镜头蓦地齐刷刷亮起刺眼的光芒——
“请关闭闪光灯!关掉闪光灯——” 埃尔冲上前阻止道,可惜太迟,这一阵媲美枪械动静的快门声和这一片夸张的白色亮光即刻刺激到母亲,她惊慌失措地滞在原地,埃尔只好放弃控制混乱的台下,一边拥抱过她的肩膀一边费劲地安抚她离场,待在舞台后的克莱尔等人也跑上了台帮忙解围,勉强维持好局面。
幸好她们及时回到后台,更加庆幸朋友们为她进行完仅剩的环节,仪式结束得不完美,也算有惊无险。
克莱尔和瑞斯在门口送客,埃尔弗里德忙着清理着派对后的狼藉,她不好意思再麻烦朋友,劝说道:
“哈利,你明早不是要赶回纽约吗?快和妈妈爸爸回家。哎莉莉,不要和我争辩嘛,下次你再见到哈利又要等十来天了……对了你也快回去吧赫敏,魔法部的事有够你累的。” 她不由分说地回绝:“不用帮我啦,收拾这点小事眨眨眼的功夫……别耽搁你们过周末。”
无奈,朋友们只得听她的。
只是,西里斯可不好打发,他说:“我没小孩也没工作,周末也是一个人,帮点忙怎么了?”
“如果等等我妈妈又将你认成别人,我没这个精力处理了。” 她说,“就当帮我的忙是先行一步回家吧。”
听罢,他也出于免得给她制造麻烦而离开。
整座礼堂顿时变得寂静,冷冷清清的,瓦伦娜正呆呆地坐在一旁等待。
埃尔用魔咒整理好凌乱的一切,走到母亲身边,此时,对方抬头恍惚地看着自己,像搞不懂情况的小孩,尔后慢吞吞地吐出一句:
“我们是在排队等座位吗?要不要换一家餐馆呢,你想吃意大利菜么——伊奈茨……”
一瞬间,埃尔弗里德忍不住掉泪,不过,她迅速擦了擦眼睛,也飞快平复好心情,蹲下身,与母亲的视线持平,她轻柔地放慢语速,说道:
“……我不知道现在你听不听不得见是我的声音,妈妈,但没关系,或许你很难想起来发生了什么,或许你很难理解他们为你喝彩的原因,你不明白我为你举办这场生日会的用意。” 她的膝盖跪在了地面,拉着瓦伦娜的双手,后者看向她的目光仍是呆滞而陌生,她咽下泪意,坚定地继续说:“但没关系。因为在我小时候你告诉我爱也是一种魔法,而我知道我对妈妈你的爱会像魔法奇迹一样永存于灵魂……你只要记住我爱你这一件事就可以了。”
母亲与女儿的爱会像一项魔法奇迹。
同年的圣诞节,瓦伦娜记起了那盛大的晚宴,在这屈指可数的清醒时刻,她抓紧机会对埃尔弗里德说:“谢谢你埃尔,我亲爱的,好感恩你的费心,为我完成职业生涯的落幕。但是,其实你知道吗?你才是我一生最大的成就——”
you're my greatest success.
「 tattooed heart 」
经过大大小小的戏剧化历程,他们相约周游世界的计划最终也没变,无须定义这是什么样的情意,只清楚但愿一起共享每一个时刻,从色彩热烈的海滩到圣境似的雪景,飘散着灰烬的篝火,其乐融融的圣诞农场,烦恼一朝抛却脑后的派对,动人的音乐剧场,慢节奏的浪漫舞会……让白日梦想落入现实,因为曾有无数个命悬一线的时刻告诉过他们,假如自己的生命会像没有结束预兆的花火表演一样蓦地化为烟雾,彼此的名字如同铭刻在心底、最迫切的思念会脱口而出。
某天下午他们坐在咖啡馆门外闲聊打发时间,一位学生模样的陌生女孩小心翼翼地来到桌前、语气友善地问道:“抱歉打扰一下……请问可不可以给你们拍一张合照?我是摄影爱好者,虽然有做网络频道,但没有你们的批准我是不会擅自发布的……”
“当然可以。” 俩人不约而同地点头答应,埃尔弗里德温和地问年轻人:“需要我们调整座位角度什么的吗?”
“不用不用,现在这样就够美好了。” 青年快速拍好照片,备份的另一张送给了他们,“太谢谢你们了。”
“是我们该谢谢你,平时都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帮我们拍合照呢。” 埃尔弗里德笑着说。
“您真客气。” 对方又鼓起勇气问:“不知你们介不介意我发上网?”
埃尔率先摇摇头,见状西里斯还懒洋洋地附送了个玩笑:“不介意啊,如果你的支持者无所谓看我都到了快有白头发的年纪。”
“方便留言你们是朋友还是——不说也没关系,没有打探你们隐私的意思,是有时网友会问的比较多啦——”
“没事,你可以回答他们,我们是很重要的朋友。” 埃尔弗里德不假思索道。
“请问能再详细一点点么,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同学。按你们的说法,我们从‘中学’就认识了。”
“哇,那是跨越好几个十年的友情吧!” 年轻人感叹。
“是的,所以我才用‘很重要’来形容。” 她耐心地说。
“对啊很重要,重要得我求过她跟自己结婚。” 西里斯继续笑话大放送似地说道,她被逗得仰头大笑一声。
“是真的吗?您有没有答应呢?”
“是真的。” 她从衣领里拿出自己的项链,中间悬着他们的婚戒,答案不言而喻。
“意味着您能和前夫做朋友——啊呀希望您没感到冒犯,但是于我而言这简直是……几乎闻所未闻的!” 对方吃惊地再次感慨。
“如果结婚前就是很要好的朋友的话,这倒没什么难度。” 她平心静气地说。
“如果结婚前不是好朋友得慎重,否则离婚时一方就会毒死另一方,所以为了你们的安全千万别结。” 西里斯又在捣乱,还想说点别的地狱段落,被她笑着制止了。
告别了那位摄像师青年,他们拿着这惊喜得来的合照,在回去的路上,她回忆起他多年前给自己写的其中一封信,那时的他写道:“照片最大的好处是留下珍贵的一刻,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会腐蚀我们的感情……”
哪怕时过境迁,也没有改变这句话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 head above water 」
2022年,忙于专属她个人风格的慈善事业,埃尔弗里德抽空应付一所她扶持的女子大学的邀请,给新生们演讲,她连稿子都没准备,其实本来脱稿对于她来说就像喝水那么简单,她逻辑清晰言语精炼地讲了几分钟,最后撂下总结性的一句:“……如果你认为做家庭主妇或者去给有钱人跳脱.衣舞是没问题的,请你现在就离开,把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让给有需要的女孩,不要浪费我提供的奖学金。”
身边的朋友都说她的脾气相比年轻时暴躁了很多,大部分人老了以后会更温和,她完全是反着来的,现在她根本没有耐心对付无可救药的存在。
有次,一名平庸又无趣的男学者找她谈话,试图嘲讽她的发言,对此她懒得理会,只打断道:“你知道么,我觉得你很适合跟我母亲的一个老同学聊一聊,他姓里德尔。”
“……我看您的年纪……你母亲的老同学——难道他还健在?”
“不是。他早死了。” 她耸耸肩膀,“我只是说你适合和他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