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叶轻舟想着，这是什么牛马打工人的待遇。
事到如今，她已经很清楚徐暖阳不会给她下药或者下毒了。她努力把这些甜到发齁的东西塞进嘴里咽下去，消灭完毕的时候徐暖阳刚好忙完。
“这份东西你看一下，没有问题签个字。”徐暖阳拿起一张纸，朝叶轻舟的方向递了递。
叶轻舟走过去，拿起了这张纸。
那是一张任命书，写着由于她担任夜行者独立作战人期间有多次重大立功表现，破格晋升为适应者管理局特别行动处处长。
“二十三岁的处长。”她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你认真的吗？”
“独立作战人职级等同于行动队队长，你只越了一级。”徐暖阳回答道。
叶轻舟把纸放下了，“你先说说我妈去哪儿了，还有陆远。”
“好。”徐暖阳点了点头，“第三章我们需要把时间倒回灾后，你拿到那张特批令之前。”
“如你所知，去年6月底，由于行星坠落，核电站事故造成的污染在几天内就遍布了全球。即便我们身处受影响最小的一片大陆，但随着洋流、空气扩散而来的污染仍然不容乐观。
“当时身在沿海地区的你，和许多人一样，滞留在了机场里。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铁路、公路、低空运输更加紧张，而国际航班全部调整成了国内航班。
“之后你拿到了一张特批令，坐在运输机加装的位置上飞回了宜城——现第二安全区第一核心城。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张特批令和你接下来的物资，都是怎么获得的。”
说完这段话，徐暖阳停顿了很久，才重新开口。
“因为补天系统。准确来说，是昆仑服务器的人类安全审核系统，名为补天。
“以你和陆远的聪明程度，想必已经猜到了信息安全局真正的管辖范围。原规划内足以让十几亿人口过上全智能生活的昆仑，灾后的任务转向了全民行为监管。
“这个方案是我提出的。因此我说，我是你妈回不了家的罪魁祸首。
“但全智能生活和全民监管的工作完全不同，有人开始担心，如果昆仑在后续工作中觉醒自我意识，或者因不具备同理心而出现了反人类倾向，要如何应对。
“部分筹备组成员提出了补天计划，那就是由人类坐上最终裁定席，去审核昆仑的重要行为中是否有反人类倾向。
“想法是好的，落到实操上全都是问题。裁定席的立场、权力限制、公正性……最后有人提出了人脑分离方案，自愿报名。”
叶轻舟感觉自己的手似乎在发抖，又或者，也不止是手。
但她不敢问。
这一次，徐暖阳停顿的时间比上次还久。
“你母亲第一个报了名，在后续的多项价值观测试问卷中，都高分通过了。
“之后的脑神经接入测试也毫无问题，所以她……成为了首席裁定官，以大脑接入昆仑服务器的方式。
“我没有通过测试问卷。她劝我不要再测第二遍，把她的监护权、还有你，都托付给了我。这几份文件，请你看一下。”
徐暖阳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文件夹。叶轻舟沉默地接下，一张张翻看起来。
《补天计划自愿报名书》
《人脑分离手术患者同意书》
《人体可控休眠同意书》
每一份都同时签着她母亲和徐暖阳的名字，后者签在监护人的位置上。
“所以我妈……现在还连在昆仑上吗？”叶轻舟声音颤抖地问道。
“是也不是。”徐暖阳收回文件，重新走向办公桌坐下了，“补天系统运行了两个月就被弃用了，因为进化者监察制度。”
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叶轻舟道，“下面进入第四章，十字路口的选择。”
“全民监管方案的初衷，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社会稳定，也就是在尽量保证人权与自由的同时，控制犯罪率。
“随着进化者越来越多，这一目标彻底成为泡影。进化者完全可以舍弃社信分，用轻易赚来的钱高价购买各种物资。
“此时，还是我，提出了两个方案，进化者双重审查制度与愧死机制。
“第一重审查，是给明面上的官方适应者装上高监视度的芯片，保证她们尽量少违规的同时，也传达出管理严格的形象。
“第二重审查，是派人推广分区运营的民间芯片、任务平台、通讯软件，用高自由度塑造反差形象，让人相信那就是私营。
“实际上，这些芯片全部连在昆仑上，同样会被昆仑汇总犯罪信息，提交到信息安全部进行处理。”
第54章 同意书
徐暖阳稍微停了停，喝了口茶水继续说了下去。
“再来说愧死机制。这个名字和灵感都来自我看过的一部动画，主要作用是防止人杀人。
“好，看样子你听懂了。这就是辐射幻觉——准确说，是辐射幻觉中对人的部分。
“道理很简单对吧，既然进化者能轻易杀人，那么就要让她们觉得杀人痛苦，这样就会杀得少了。
“机制也不难，芯片推广后使用病毒程序植入心理暗示就可以，我相信有大部分人沾上蓬莱就不想摘下来。
“这两个方案都被昆仑否决了，它拒绝执行。准确说，是补天系统拒绝了这个提议，不愿意执行。
“但昆仑并未提出更加有力的控制措施。于是补天系统仅运行两个月就被关停，被摘除的人脑无法复原，只能继续泡在营养液里，在昆仑的数据流中游荡。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一年，昆仑没有诞生自我意识或者反人类倾向，最反人类的方案全都是我提出的。
“往好里说，这叫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我从不为我提出的方案后悔。我可惜的只是，这个时代我能站在这个位置上，你母亲却要泡在营养液里。
“我还是希望她能出来，这跟我和她的意见从来相左并不冲突。但很快，又出现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免疫者的出现。灾前禁止研究基因与人格之间的关联，因此补天计划只有价值观调查问卷，没有基因研究。
“但，体制内的接连两例免疫者，都是补天系统裁定官的后代。当然，通过价值观问卷的大多数人并未通过脑神经接入测试，除了人格，确实还有另外一重因素。
“第二个问题，就是脑神经的接回远比连上数据神经网复杂，考虑到裁定官们曾经的决心与付出，这不好轻易尝试。
“六月末，事情出现了转机。说转机有点残忍，因为它的内容是……最早出现的几个适应者死了。我们研究了死亡者的大脑，发现病毒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损伤。
“我们又研究了污染区中未受愧死机制影响的死亡进化者，结论显而易见，那些人的大脑同样有病变，但程度要轻许多。
“在说明我对你做这些事情的真正目的之前，我可以给你一个你所关心的答案。”
徐暖阳拿出另外一沓文件，再次向叶轻舟走了过来。
这沓文件的第一份，是《人脑分离手术患者同意书》。叶轻舟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只觉得本就发冷的全身瞬间冻结住了。
上面的患者签名，是陆远。
监护人一栏是空着的。
她继续往下翻，后面还有厚厚一沓。
《人体可控休眠同意书》
《人脑接回手术实验者自愿报名书》
《人脑液疗实验者自愿报名书》
《多器官部分捐赠同意书》
《人体器官原位再生手术同意书》
“你让她去当志愿者。”叶轻舟从牙关里逼出一句话，“你让她去填你挖下的坑。”
“她本就穷途末路。”徐暖阳的脸上一点愧疚都没有，“如果实验结果理想，她能救下很多人，即便不理想也能让她母亲生活得更好，我一说她就答应了。”
“器官……是捐赠给她母亲的吗？”叶轻舟似乎听出了她的意思。
“对。”徐暖阳瞥了一眼屏幕，“现在手术还没结束。她把自己和母亲的监护人职责都留给了你，你要接受吗？”
叶轻舟现在知道陆远为什么很少流眼泪了。
内心够苦的人，从不会在艰难的时候哭。
“要我做的事情呢？”她问道。
徐暖阳举起了最早递给她的那张纸，“这份任命书。”
“又是什么坑，说说吧。”直觉告诉叶轻舟，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暖阳笑了一下，“这个处长并无实质工作内容，第一项任务是植入新型适应者芯片，植入位置是延髓，永久无法摘除。
“愧死机制限制不了免疫者，新型芯片可以。植入者未获得许可而出现攻击行为时，它会释放微电流直接麻痹中枢神经。”
叶轻舟听懂了，“你是说，你把我的亲人、我的恋人都送进了营养液里，现在你要我做新型芯片的实验者，然后再用免疫者的身份给这个芯片当宣传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