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最盛的高空,未央捏碎手中的咒文玉石,孔雀尾羽随之浮现,恢复本体的妖身更为纯粹,朝着前方御剑的秦朔飞扑而去,熊熊烈火蔓延在九霄之上,几乎要将笼罩昆仑的天幕烧个粉碎。
魔宫底下的一行人看着上方的景象,面露担忧之色,而乌金长老因秦朔的嘱托治好那条白蛇过后,也看向天际,抿紧了唇。
“太弱了。”
镇魔剑的剑气一而再再而三被未央躲开之后,那双孔雀妖瞳闪烁着挑衅的光,“就算拿到镇魔剑,你也无法发挥它的全部实力,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君后’?”
未央利用鸟族的优势在高空作战,越往上飞,空气越稀薄,秦朔一方面要集中精神御剑,一方面要避开刀刃般的飓风,呼吸要靠短时间的屏息维持,身体很难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吃得消。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还是被秦朔抓到了时机,趁未央说话的间隙,他毫不犹豫从玄光剑上一跃而下,飞速斩下那一剑。
这次成功擦过未央的脖颈,距离命脉不过三寸,无论是修仙之人还是妖族,命脉都是最薄弱的所在,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穿,不给对方再生的机会,是能做到一击必杀的。
但未央身为现任鸟族之首,且拥有献祭神力,身体和精神都已经被锻造成巅峰状态,反应速度极快,尽管比预想当中迟了一点,也还是没让秦朔占到太多便宜。
一片翠羽从剑刃下方飘落,悠悠荡荡飞向凡间,可就算是这样,也让未央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屈辱,手心随即凝聚强烈的光团,向落在玄光剑上的秦朔射出。
秦朔刚踩稳玄光剑,就见侧上方飞来的光团,往后翻身避开,玄光剑随心而动,跟着他一跃回到脚下。
“未央,你是在对我生气吗?”
秦朔绕到未央后方,用镇魔剑劈向他的脖颈,“我看,你是对自己生气吧。”
未央用合拢的翅膀挡下这一剑,张开过后,眉眼明显有了怒意,“你说什么?”
“你不过是因你的无能和过失迁怒于我。”秦朔再次扬起镇魔剑,根据来之前搜集的情报,一字一句道:“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愚蠢造成的吗,你从来只站在你的角度思考,孔雀一族覆灭,最根本的原因不在修仙界,而在于他们当初的自以为是,就像你现在这样。”
剑刃再次劈向未央的右侧,被他徒手接住,“你懂什么,你知道整个族群覆灭,只剩一人苟活于世的滋味吗,我不过是想让昆仑恢复往日荣光,我有什么错,错的是你们,错的是你们这些妄想一统三界的凡人!妖,凭什么就该被驱逐,你们有了凡间,有了修仙界,为什么还要对魔域下手,为什么非要我们死不可?”
“两百年前,我还没有拜入仙门,我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魔域本可以和修仙界相安无事,是孔雀一族不满魔域终年无光的生活,率先占领凡间,导致冲突愈演愈烈,整个魔域都不得不参与这场大战,你的父亲,你的同族,是为了赎罪才不惜以覆灭为代价创造昆仑圣坛。”
剑身被未央抓在手中,不住震动着,深红咒文将掌心烫破了皮,他却不肯放手,“撒谎……那不是赎罪,那是为了让前魔主复生,可魔种在你身上,魔主永远无法复生,我只能让君上回来,但他也……被你这样的凡人欺骗,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历任魔主都是这样……总会相信凡人的话,凡人,根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
不等秦朔开口,未央就用献祭之力凝成一把弯刃,将力量注入其中,一手抓住镇魔剑,控制秦朔的身体,在下一刻甩出弯刃,逼他做出选择。
要么为保命松开镇魔剑,要么在保住镇魔剑的情况下被弯刃击穿腹部。
秦朔咬紧牙关,在他的注视下选了后者,竟硬生生在最后关头拔出了镇魔剑,脚下的玄光剑为护主直飞而上,拼尽全力挡住弯刃。
然而,巨大的力量还是将秦朔连人带剑击飞,宛若流星一般,从万米高空直坠而下,
*
乌镇。
街上时刻亮着灯火,新娘失踪案了结过后,这里的人不再惶惶度日,旧师爷斩首,新县令上任,他们的日子一日比一日有奔头。
只是不知为何,从昨晚到现在,天都还是黑的,真是古怪得很。
彩儿如今已是绣坊的绣娘,自食其力,能够养活自己和婆婆,绣坊是当日和她一起下山的姐姐们合力开的,没有一个外人,都是从那时起就知根知底的姐姐。
乌镇偏僻,新来的县令开明,支持女子自立门户,因此绣坊的人都是愿意自立门户,互帮互助的女子。
她们经历过山神娶亲,早已对成婚没了念想,只想后半生快快乐乐,做自己想做的事,和珍视的人一起生活。
彩儿有时也会想到那位哥哥,他过得好吗,是不是已经找到他想找的东西,和心爱的人回到修仙界,结为道侣了呢?
念头只是一瞬,回过头来,她还是要回到自己的生活,过平静而安稳的日子。
“奇怪,那是什么?”
去绣坊的路上,几位提着灯笼的绣娘都看到远处天空下坠的光芒,慢慢停下脚步,“是流星吗?”
彩儿听到声音,也向上看去,她的眼神极好,就算在黑夜,也能看清远处的人是谁,而在那束光芒坠落得越来越快之时,她突然屏住呼吸,丢下灯笼,朝坠落的方向跑了过去。
是哥哥!
是哥哥啊!
*
轰的一声,从天而降的光芒将乌镇的街道砸出弥漫的尘灰,深坑底下的身影动了动,一声咳嗽过后,血色很快染透了衣衫,在经脉寸断的情况下,握住了身旁的剑。
另一道光芒随之降落,却在翅膀合拢以后,稳稳落在地面,收回那把遗失的弯刃,望着下方的身影笑了:“怎么样,这滋味好受吗,你刚下山的时候,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吧,死在最初的起点,不失为一种解脱,也算是……我对你的恩赐。”
尘灰消散,秦朔站立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一手撑着玄光剑,一手握住镇魔剑,死死地盯着他:“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服软吗?”
“服不服软是其次,重要的是,你手里的镇魔剑到了凡间,就没有任何作用了吧。”未央把玩着手里的弯刃,注视道:“你要怎么杀我呢?”
秦朔不是没有感觉到,手里的镇魔剑正在流失原有的神力,再这样下去,它很快就会回到封印的状态,变成任何人都无法驱使的废铁。
他本想拖到经脉恢复再来动手,可是不行,断掉的经脉能再生,流失的神力不行。
秦朔只能忍着剧痛在镇魔剑失去作用之前和未央厮杀,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激烈交战的光芒在这条废弃的街道一闪又一闪,仿若白昼再现。
经脉还未来得及完全恢复,就被未央刻意斩断,深入骨髓的疼痛让秦朔咬破了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翻涌,他不能停下,他必须再快。
可事实证明,神力流失的速度还是超乎他的想象,交手不过几个回合,镇魔剑的光芒就迅速灰暗,连新注入的灵力都无法吸收,最终成了一把挥都挥不动的废铁。
“有意思,你打算拿这样的剑和我打吗?”
镇魔剑完全失去作用的那一刻,被未央抓到时机,用弯刃划破秦朔的腹部,并重重踢向他的胸膛,刹那间响起肋骨碎裂的声响。
剧痛让秦朔瞬间失去意识,他手中的玄光剑飞出,自己也砸在十米开外的地上,青石板路瞬间开裂,一口血也溅在裂缝之上。
碎裂的肋骨还在缓慢再生,可情形却不允许他继续恢复,未央提着弯刃,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我还以为你能撑多久,原来,也只能陪我到这一步。”
秦朔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方才被重力折断,想起身都不容易,眼神却依旧坚韧,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未央来到他身前,慢慢扬起手中的弯刃,俯视着他道:“看清楚了吗,是你错了,天意选择了我,而该死的人,是你──”
弯刃即将劈下的那一刻,玄光剑闪烁而起,剑灵强行脱离剑身,以透明到几乎看不见的身形拿起玄光剑,挡在秦朔面前。
与此同时,后方也响起一声急切的呼喊:“哥哥──”
未央神色一动,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那女孩就这样从他身边穿过,径直来到秦朔身边。
“哥哥,你怎么样了?”彩儿心疼地看着秦朔身上的伤,想将他扶起,又怕碰到伤口,无从下手。
秦朔看到来人的模样,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强撑着起身,用手扯开她的衣袖,“走,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他怕未央会连同她一起清算,想也不想就对剑灵道:“玄光,把她带走,快点!”
玄光还未行动,远处迎来数不尽的灯笼,在黑夜里闪烁着,仿佛回家的灯火,明亮而温暖,越来越多,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