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位年近四十的外乡人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大人神通广大,我只求你们离开时捎上我!我愿意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只求脱离这无边苦海!求二位大人帮帮我!”
语毕,已是泣不成声。
齐云霄与祝乘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压抑的怒火。
剑修额角青筋微动,一掌拍在扶手上:“这海缘寺的和尚,明里暗里盘剥人,与那些杀人放火的强盗有何区别!”
祝乘春神色也比平时冷肃许多,那双桃花眼里的散漫被冰寒取代:“确是可恨可杀。”
他目光转向赵家欢,又用灵力将他扶起:“赵老板请起。如此说来,你在此地居住十年,海缘寺发生的事情,可都知晓?”
赵家欢闻言,抹了把泪,连忙为二人添上新茶:“知晓!知晓!我为了打听出海的门路,这些年没少跟管事的和尚套近乎,寺里寺外的事情都知道个七七八八!大人们想问什么?”
祝乘春便问道:“最近可有什么特别的大事发生?”
赵家欢细细思索片刻,一拍大腿:“有!就前些日子,我请寺里一个叫空明的和尚喝酒,他喝高了偷偷告诉我的!说是海缘寺揪出了个大叛徒——好像是个地位很高的护法,偷走了上面的一件宝物,事发后被抓起来押回香檀寺去了,据说要严加审问!”
齐云霄一愣,皱起了眉:“喝酒?”
赵家欢连连点头:“哎哟!喝酒算什么!那些披着袈裟的秃驴吃喝嫖赌一应俱全!在下走南闯北多年,可从没见过这种事!可偏偏这里的人信他们信得不得了,您说说,这算什么事!”
祝乘春继续道:“赵老板,你可有门路,能让我们深入香檀寺?”
赵家欢沉思一会:“有倒是有,就是曲折了些。每年,海缘寺都会举办一场‘选香主’的法会,这片区域里面有头有脸的富户、信众都会参加。呵,说白了,比的就是谁钱多,谁献上的珍宝更罕见!选出‘大香主’后,‘大香主’身边可随行一名家眷,一起被海缘寺的人送去香檀寺,参加那里举办的‘香檀大会’!”
他压低声音:“传说那‘香檀大会’上,有得道圣僧诵唱无上梵音,有神佛显形降下恩典,回来的人都说,去一次洗涤心魂,脱胎换骨,跟做了神仙似的!”
齐云霄与祝乘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达成了默契。
不确定海缘寺出事的护法是不是了妄禅师,又不能贸然硬闯香檀寺,赵家欢说的“香檀大会”倒是个突破口。
祝乘春道:“劳烦赵老板,为我二人引荐去海缘寺做香主,至于珍宝,不用你操心。我们来这边办的事结束之后,会带你走。”
赵家欢面上浮现出喜色:“有大人一句话,在下这便去办!在下这便将二位以小人外省远亲巨贾的名义推举上去!”
几天后,在赵家欢上下打点与竭力鼓吹之后,齐云霄以“玄穹居士”的身份,携带着一份“珍贵无比”的“佛前灵玉”,在无数富户钦羡无比目光中力压群雄,成为本年海缘寺的“大香主”。
所谓的“佛前灵玉”,只是块普通灵石,施以障眼法罢了。
而祝乘春则作为齐云霄的随行家眷,不显山不露水的跟在他身侧。
当晚二人被接往净业精舍暂住,等待稍后进入香檀寺参加香檀大会。
这座名为净业的院舍,一点也没有佛门清修之地的模样,反而处处奢靡豪华,精致绝伦。
踏入山门,朱墙碧瓦在夕阳下闪烁着夺目的金光,每一根廊柱涂着厚重金漆,雕梁画栋,龙凤齐飞,艳丽无边。
地上铺着光洁如镜的昂贵黑金色玉砖,回廊之间悬挂的不是布匹做的幡幢,而是镶着各色宝石的八角鎏金莲花玉盏,流光溢彩。
殿堂内供奉的佛像以纯金制成,莲座镶满玛瑙珍珠。就连庭院里的奇花异草,都是用雕琢精美的汉白玉花盆栽种着。
行走其间的沙弥僧众,个个衣着光鲜,面色红润,行动间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懒散气息。
「啧啧啧,这南洲真是有钱,小小海缘寺,竟比恒朝皇宫还奢华。」
祝乘春跟在齐云霄身侧,扫过那些亮得晃眼的金饰,不动声色地传音过来。
风中传来熟悉的甜香,这一整条长廊上五光十色的玉盏灯,里面都装着鲛人油为燃料。
齐云霄盯着身前那个引路的僧人,双手在身侧攥紧成拳:「不知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才修建成这般富丽堂皇的建筑。」
区区海缘寺的一个分院舍都这般华丽,位于核心地区的香檀寺更不必多说。
都是南柯妙檀洲的群众,一米一粟,以精以血,铸造而成。
「云霄儿莫气。香檀寺能成如此气候,正是利用了天道圣物,获得信徒追随供奉。待你我与了妄会合,这些寺院所藏纳污垢,终将大白天下。」
他们被引至一座同样极尽奢华的客舍厢房里。引路的僧人交代了几句,便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二人踏入厢房,齐云霄掩上房门,却发现祝乘春站定在一方红木屏风前出神。
心中不禁疑惑,齐云霄亦望去。红木屏风上雕的是一副春日桃林图景,两侧峰峦高耸,夹一口飞泉瀑布,桃林绕泉而生。
再看第二眼,那哪儿是什么峰峦,分明是一对男女,未着衣物地拥抱缠绵着,泉水溅落,情潮奔涌;枝干虬结,纠缠不休。
心口蓦然浮起的刺痛令他回神,下意识朝那人看去,祝乘春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蜷着,气息也乱了。
“你……”齐云霄心下微沉,立即跨至祝乘春身前,双掌握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地让他转过脸来!
四目相对。
被法术遮掩了绝世容颜,只余平平无奇的脸笼罩着一层不正常的薄红,标志性的狐狸眼晕开水色,瞳波流转,在和剑修坚定的目光对视后,更是泄出一道略急的呼吸音。
心跳骤然加快。齐云霄努力压制着身体奇怪的感觉:“你怎么了?你之前和我说,相思印能分担痛苦、神识传音,我胸口痛得厉害,你是不是……”
祝乘春唇角上扬,试图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无妨,许是累了。”
齐云霄死盯着他:“你莫想瞒我。是不是你同我说过的那情咒发作了?”
祝乘春曾同他说,情咒发作的时候需要饮他的血或者和他双修来压制,但自从失忆之后,他既没给那人喂过血,也没和那人同修过。
祝乘春被戳破伪装,索性也不装了,眼中水光汹涌,捂着胸口慢慢弯下腰。齐云霄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忙扶着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春君轻声道:“香檀寺乃上古合欢宗分支流出的一脉,修的是欢喜佛。此地处处有勾人情欲的东西。本君一时不慎,着了道。”
他微微别开脸,避过齐云霄近在咫尺的目光:“别这样看着本君……小小情咒尚可压制,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心痛之感更甚。齐云霄咬破手指,强行拨开他两瓣唇肉,塞入指尖。
祝乘春眸子一瞬失焦,随即狼吞虎咽般吮吸起了他的手指。
有些刺痛的感觉,奇怪的燥意稍作缓解。他盯着对方垂落的眼睫,忽地生出一种吻上去的冲动。
“祝乘春”他的嗓子哑得厉害,“你该同我说的。我们是道侣,双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第70章
祝乘春急着饮血, 并未回应齐云霄的话。他吮得又快又急,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颈侧的发垂落,光透下的阴影也一上一下地滑动。
像条不安分的鱼。剑修这样想, 换另一只手扪及那滑动的阴影。掌下传来绵软的触感, 修士的脖颈怎能轻易落于人手,但祝乘春像是觉察不到般, 依旧痴醉地饮着, 连姿势也不曾动一动,维持着伏在他怀里的动作。
指尖渐渐感受不到刺痛, 又麻又痒,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的感觉。他注视着怀中人,温热的气息吹拂手掌, 很急促, 大抵憋狠了吧。他不知道祝乘春这么能忍。
祝乘春。默念着那人的名字,听到自己稍快的心跳, 眼前一幕如此熟悉,就像他与那人已经历过无数次。
他不知自己眼中已暗色沉沉如暴雨之前, 祝乘春咬着他的指尖, 觉察似的掀开眼皮,忽地吐出他的指尖,二者之间勾扯出一缕银丝,晃晃悠悠。
“不能……继续了。”
春君声音低沉, 有些艰难地移开目光, 不去看齐云霄湿漉漉的指尖。伸手包握住齐云霄的手,搓了搓受伤的地方,原本被剑修自己咬出的伤口立刻恢复如初。
齐云霄盯着他的脸, 心头翻涌的情绪催促着他去做些什么,但他忍住那股冲动,他想先听祝乘春解释。
他就势扣紧那人手掌,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原本抚摸喉结的手指沿着侧颈雪肤上移,轻抬那人下颌:“为何不继续?”
祝乘春摇摇头;“以本君当前境界,再吸下去,你会变成人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