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妄书没有反驳。
奴隶制伴随君主制,在这个世界存在了很久。
但每隔一段时间,这个世界就会有一些微妙的变化,有时候是科技发展,有时候是新思想盛行。
伶奴的消失,不过短短百年。
上层阶级仍然留有一些遗风,这并不奇怪。
顾妄书虽然不赞同,但也只是觉得,等顾振华这一辈人死了,伶奴自然不会再出现。
直到洛斯年站在他面前,用毫不畏惧的目光嘲讽他:“顾大少爷,你真的很傲慢。”
“既然如此,我不介意以我为刀,划烂你们尊贵的体面。”
顾妄书定了会儿神,放下文件:“就算闹大,你也对顾家造不成什么伤害。那场大火之后,顾振华受伤,住进疗养院,我接手顾家后,就已经放了所有伶奴。”
“现在的顾家,已经没有伶奴了。”
“那么那个视频呢?”
顾妄书诧异,声音拔高:“你疯了?”
“你亲手送上来的证据,我为什么不用?”洛斯年嗤笑,“都已经给那么多人看过了,我不介意给审判官再看一遍。”
“要阻止我,还有一个办法……”
洛斯年说着,缓缓向顾妄书靠近。
一步,两步。
随着距离贴近,顾妄书嗅到洛斯年身上的香气。
他有短暂的失神,忍不住想,他好像总是对洛斯年身上的气味特别敏锐。
下一秒,洛斯年勾着唇,一双眼似笑非笑:“你还可以杀了我。”
顾妄书:“……”
看着他僵住的表情,洛斯年挑起眉:“这是最简单的办法,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为什么不用?”
顾妄书只觉荒谬:“你到底……”
他的话没能说完。
嘴唇被封住了,由另一对唇。
顾妄书瞳孔紧缩。
他怎么敢?!
顾妄书本能地愤怒,可仅仅是怒了那么一下,思绪迅速转移。
鼻尖是柔和温软的香气,他无数次闻到过、独属于洛斯年的香气,有时候,他会从顾越或是萧沉身上嗅到类似的味道。
原来靠近了,是这种感觉。
顾妄书没有推开,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欲,他配合着,加深了这个吻。
下一秒,洛斯年骤然撤开。
顾妄书还没来得及抽离,就对上一个戏谑的眼神。
所有沉迷一瞬间清醒。
可惜太晚了。
洛斯年一字一句地点破他隐秘的心思:“你喜欢我。”
顾妄书呼吸急促了一瞬,很快冷笑:“你未免太高估自己,谁都要喜欢你吗?”
“如果不是……”洛斯年眼睛弯弯,带着点嘲弄,“为什么这么急切,要让我远离顾越?”
顾妄书:“因为你——”
“因为你见我第一次就喜欢我,”洛斯年低笑一声打断他,“自然觉得,顾越也一定喜欢我。”
“因为你喜欢我,滤镜叠满,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一定有这个魅力,让顾越萧沉争夺不休……”
“我说得对吗?”
顾妄书哑然无声,只觉荒谬:“够了,如果你约我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些,我看我可以回去了。”
话音刚落,那双笑盈盈的眼睛靠近了。
“压抑自己的感情太久,人是会扭曲的,”洛斯年嗓音很低,如同蛊惑,“我们再亲一次,好不好?”
香气迎面袭来,顾妄书感到短暂的眩晕。
他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耳边传来洛斯年将他看破的笑声。
顾妄书闭了闭眼。
顾妄书记不清洛斯年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只记得,最后一刻,洛斯年眉眼戏谑,像看着条狗一样看着他。
“看起来,新的游戏开始了。”
第48章 兄弟决裂+萧沉挨揍(顾……
顾妄书在原地站了很久。
护卫早在远处观望, 见状过来,担心地要请他进去。
顾妄书转过身,却发觉顾越不知何时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他按了按太阳穴, 掩去面上所有动摇:“你很久不来老宅了, 今天怎么有空?”
顾越目光沉沉,缓步向他走近。
顾妄书发觉, 今天顾越和平时不太一样。
只不过, 今天他没有心思想太多。
况且顾越精神状态一向变幻无常。
“来都来了, ”顾越开口,嗓音有些古怪紧绷,“不如进去转转吧。”
顾妄书状态也不好,于是点头:“走吧。”
两人肩并肩走着, 以往都是顾越话多,今天多话的人忽然沉默了, 两人就保持着安静,在老宅里闲逛。
他们从小在老宅长大, 简简单单一段路,承载了太多童年的记忆。
顾妄书有些出神。
直到顾越忽然开口:“哥,你还记得,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顾妄书当然记得。
那一年,顾越十五岁, 顾妄书虽然比他大,但也不过十九岁, 只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
他是亲眼看着顾越母亲死的。
顾越母亲出身低贱,也是奴仆出生,不过要比洛斯年好一些。
顾妄书母亲早逝, 她近了顾振华的身,一心想要有个名分,很多年来既安分又努力,对他这个继子也很好。
顾妄书还记得,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常常会带着笑容,给他端来炖好的燕窝,为了不打扰他看书,连出门都是静悄悄的。
作为续弦,她做得已经足够好。
只可惜,她期待的对象错了。
顾振华向来不是什么重感情的人,对两个儿子也只是当工具,何况她一个出生微贱的奴仆。
直到顾越十五岁,顾振华还是没有正眼瞧过她。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她走到他们定情的那栋楼,一跃而下。
顾妄书那天刚从学校回来,还在想着等会儿怎么跟顾越聊学校的趣事。
砰的一声,血肉在眼前飞溅。
顾妄书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砸碎的、温热的液体就溅到脸上。
顾妄书茫然用手抹了下。
那东西白里带着红,但并不像血肉,可又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这是人的脑浆。
顾越从后面哭喊着跑过来,他本能回过身,捂住顾越的眼睛。
掌心很快湿透了。
从那天起,整个顾家鸡犬不宁。
顾妄书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他只是暗暗发誓,绝不再让这些低贱之人靠近身边,他要保护顾家,保护顾越,也……保护自己。
那些人太脆弱,太容易死掉。
只要没有那些遥不可及的期待,没有那些不合时宜的渴望,坏事就不会发生。
顾妄书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越发少言寡语。
除了公事,所有人都被他排除在社交圈外。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哪怕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觉得没意思。
直到某天,他站在湖心亭,回想着顾振华说的混账话,心烦不已。
忽然一转头,看见游廊边上有人。
湖面浮光跃金,少年抬起头,脸上有压出来的红痕,迷迷糊糊地向他看来。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个变数闯进他的生活。
他越是否认、越是厌恶,那个变数就在他的世界里撕扯出更多裂痕。
而那时的他还并不知道。
老宅落叶没来得及清理,他们走在路上,发出沙沙声响。
顾妄书低声说:“我一直记得当年的事,现在顾振华沦落到疗养院,也算给阿姨报仇了。”
“顾振华?”顾越踢了下脚底的枯叶,笑了一声,“也是,他也算凶手之一。”
顾妄书诧异看向顾越。
“怎么这么看我?”
顾越双手插在口袋,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
“害死她的人,当然是我。”
顾妄书不由得放缓脚步。
顾越走出去几步,发觉他没跟上,于是转过身:“怎么了?”
“……”顾妄书按了按额角,“我早该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顾越依旧用那张完美的笑脸,静静地看着他。
顾越向来直率,心里有什么,脸上就是什么。
今天却像带着张面具。
顾妄书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禁不住想做点什么:“你拒绝了高野晟的婚事,是为什么?如果你不喜欢他,还有很多人选,你……”
“哥。”
顾越打断他,偏了偏头,看向旁边:“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地方?”
一扇黑洞洞的门,门锁生锈,上面还有火灾熏燎留下的痕迹,在整个老宅里显得毫不起眼。
顾妄书皱起眉:“你别岔开话题,今天你必须……”
“哥,”顾越再次打断他,“这里是地牢。”
顾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