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歪着脑袋举着筷子看向她的宁朝盈,元冬没什么犹豫,顺着宁朝盈的力道吃下那口鱼。
何知白正好接完电话推门进来,在门口看到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轻轻笑了笑,又看了下手里的礼物,心说这对情侣手表算是买对了。
“机票小顾已经买好了,到时候明天下午她来酒店接你们。”何知白把手上的两个袋子递过去,“一点小礼物,就当是第一次见我妹妹女朋友的见面礼。”
宁朝盈见元冬不说话,笑着推脱道:“知白姐太客气了,不用这样的。”
“朝盈,吃饱了吗?”元冬突然轻声问。
“诶,饱了。”宁朝盈不知道她的心思,但还是乖乖回答。
她的右手被元冬拉住,又听见元冬冷声道:“比起姐妹,我觉得更喜欢纯粹的商业关系,对你我都好,你觉得呢?”
何知白不见丝毫恼火,笑道:“好,作为合作伙伴,祝你和朝盈恩爱幸福。”
猜到了元冬的心思,她继续说:“放心,这件事情结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想在华都过你的小日子,我没事绝对不去打扰。不过,这礼物就收下吧,就当我作为合作伙伴的一点心意。”
元冬接过袋子,拉着宁朝盈走到门口,在房门即将再度关闭时,何知白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谢谢”。
“老板——”顾秘书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自家老板脸上的笑容中夹了几分苦涩。
“是我太执着了,也太理想化了。”
她固执地想要弥补幼时的过错,天真地以为道歉后便能当作无事发生。可设身处地想想,换成是她,她也无法接受。
罢了,保持距离,不打扰元冬现有的生活,也许才是她现有的最优解。
门外,宁朝盈看向元冬,忐忑地问:“冬冬,今晚我想来吃这顿饭,让你为难了吗?”
第51章 扫墓
元冬愣了一下,垂眸便能看到眼前那人耳畔散落的几缕碎发。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朝盈?”她问,“我来这里是因为我也想来,而不是只因为你想来。”
宁朝盈抬头看向她,带了些执拗道:“我感觉你晚上一直很不开心,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有些事情总要说个明白,迟早都要。”她拉住宁朝盈的右手,“我们回去吧。”
直到离开酒店前,宁朝盈都一言不发。她们就这么沉默着,手拉着手走上了附近的天桥。
视线所及之处,是耸入云端的高楼,和仿佛令群星都黯然失色的灯光,一片富丽堂皇、灯火通明之景。
宁朝盈伸手,好似试图接触那捧富贵的灯火,“会后悔吗,从法律规定的继承权来讲,也许你错过了一个成为百万富翁的机会。”
会吗?
元冬听到自己在问自己,答案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不会,我经历过衣食无忧的富贵日子,也体会过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滋味。”她说,“我现在有了可以养活自己的本事,我花着自己凭本事挣的钱,这就够了。”
元冬难得说话这般直白而尖锐,“我厌恶那个家,甚至厌恶身体里那点来自父方的基因,我做梦都想彻底摆脱这些。”
“朝盈,刚接触生物学,学到基因遗传的时候我在想,为什么生命的诞生一定要精子与卵子的结合,为什么不能像细胞那样有丝分裂?如果我身上没有那一点基因,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我的母亲可以挑选心仪又合适的时间迎接下一代的到来,也许那时候她也不会过劳而死……”
她相信她的妈妈是爱她的,不然她完全可以在生下孩子后选择一走了之,甚至直接流产。可她不得不承认,没有她,母亲的生活会轻松很多。
宁朝盈踮起脚尖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耐心宽慰道:“阿姨既然最初选择了养你,肯定希望你以后都能平安健康。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好好活着才是她们的期盼。”
其实道理元冬都懂,只是有些话自己劝自己,和别人,尤其是喜欢的人说给自己听,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把头靠在宁朝盈肩膀上,是之前从没有过的心安感,嘟囔着说:“心安处是归途。”
和宁朝盈认识到现在,很多事情都是宁朝盈先迈出了那一步,现在也许是她主动走一步的时候了。
“朝盈——”
“嗯?”宁朝盈清脆的声音像春日洒到枝头的暖阳,那样让人安心,“怎么了,冬冬?”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宁朝盈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从女朋友口中这样直白的话语,震惊之后只余满心的欣喜。
事到临头,她反而不好意思说那些满含爱意的字句,只是靠到元冬耳边轻声说:“冬冬,我们什么时候去给阿姨上炷香吧。作为你的女朋友,总该让阿姨见见我。”
“好。”
华丽的灯光秀下,刚下班的上班族和出来应酬及寻欢作乐的人群里,她们诉说着爱意。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早上五点,宁朝盈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忍不住哀号道。
元冬很冷静地坐在一旁帮她收拾东西,“墓园离这边有点距离,如果不早起大概率赶不上下午的飞机。我记得你明天要上班,临时改签可能要请假。”
“好吧,你说得对,我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宁朝盈努力把自己从被窝里拔出来,跌跌撞撞走向洗漱间。
昨晚她突发奇想,拉着元冬的手就要今天去上香,元冬怎么劝也不肯改口,一心想尽早把名分定下来。
说出口的话怎么可以反悔,而且又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凉水泼到脸上,吓得她一激灵,人也彻底清醒过来。
匆匆换好衣服,两人便打车前往墓园。
路上,元冬出神地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这种时候,宁朝盈并不认为适合说笑,于是只是握住元冬的手,视线在元冬的侧脸和窗外间来回挪转。
“冬冬,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一直戴着珍珠耳坠啊,喜欢这个款式吗?”
洁白莹润的珍珠随着车辆晃动时,宁朝盈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个小困惑,于是开口询问。
元冬下意识伸手触碰自己的耳垂,轻轻摩挲那颗微凉光滑的珠子,“我印象里,妈妈总是带着珍珠耳环,那是她全身上下唯一一件首饰。”
宁朝盈没想到随便问一个问题就能触发关键词,不过想想也是,元冬平时身上朴素得很,除了手表手环几乎没有别的首饰,一直戴着的一对耳环大概率有点特殊情感。
“其实我高考结束,家里有问过我想不想打耳洞的,但是我怕疼就放弃了。”她说,“不过我偶尔会带耳夹,到时候我买一对珍珠耳夹来。”
元冬拉住她的右手,笑道:“好,我们一起去挑,顺便我也买个和你一样的红色手链。”
昨天情侣头像之后,她晚上狠狠在网上补习了一番,知道情侣间很喜欢用同款的饰品,穿一样的衣服。
想到走在街上,别人一看她们的穿搭就知道她们的关系,这种感觉还真不赖。
“诶,我这个手链吗?”宁朝盈晃了晃她手上那个红绳穿的朱砂手链,“我妈咪说本命年犯太岁,身上要有红色,所以买了这个。我不懂这些,但图个好彩头。年底我就不戴这个了,到时候我们挑个新款式吧。”
“不过——”她想了想,把绑在头发上的草莓发绳摘了下来,“发绳上的草莓也是红色的,勉强算是同款吧。”
说着,宁朝盈就把发绳套在了元冬和自己紧紧相握的那只手上。
看到两人手腕上的一点红色,她狡黠一笑,“这样,冬冬就被我圈牢啦,想走也走不掉了。”
元冬将她揽入怀中,“不走,你赶我都不走。”
墓园的管理处有售卖线香之类祭祀用品的地方,宁朝盈买了一炷香,又带着提前订购的鲜花和一点水果,跟着元冬走到了她母亲的墓前。
母元文文之墓,加上右下角的生卒年份,简简单单几行字,便道尽了一个人的一生。
把带来的东西摆好,元冬举起一炷香,闭眸轻声道:“妈,我来看你了,我现在很好,也有喜欢的人,我今天跟她一起来看你。”
等她说完,宁朝盈方才在一旁同样举着一炷香说:“阿姨,我是宁朝盈,也是冬冬的女朋友。我跟她一个课题组的,冬冬现在可优秀了,明年能博士毕业,我是她师妹……”、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就差把两个人认识的全过程说一遍了。
最后,宁朝盈鞠了三躬,郑重道:“妈,您放心吧,我和冬冬以后都会好好生活的。”
灰白的烟随风在空气中四散开来,宁朝盈陪着元冬在墓前站了很久。
元冬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墓碑上那个黑白照片,眼眶微微泛红,却没见泪珠落下。
宁朝盈很想和她分担这份悲伤,却也知道,有些事情感同身受没有用,得亲身经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