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作上,做四区联盟总席的姜倾忙得昏天黑地。在她因为私心让沈坠兔退出政界,甚至隔绝外界的时候——虽然从理论和实践中论,沈坠兔真诚地说,这也是她的愿望——可姜倾不得不承认这其中还是参合着很重的私心的。
虽然沈坠兔很享受这种什么都不用思考的感觉,也非常满意什么都不用害怕的安全环境,她甚至告诉姜倾她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棋盘,一条消息,可姜倾难免也会怀着愧疚地主动给沈坠兔带很多东西。有时候是裙子,有时候是一些沈坠兔爱看的书,有时候又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姜倾心知肚明,沈坠兔似乎在搬进海岛后,虽然看起来没有过去那么多压力了,但是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了。
对此,沈坠兔是这么解释的:“小孩子,会用让自己生病的方式,博得父母的关心。”她坐在姜倾最新给她修好的轮椅上,又微微笑了,“姜倾,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重新长大了。你放心,我会越来越好的。”
最后的这句话,实在是退化到了一个近乎天真的境界。
她夹杂着两声咳嗽,又被姜倾搂在了怀里。
时间是修补一切的良药。姜倾的安全感随着沈坠兔年复一年的等待被彻底拼凑完整,她不再强求沈坠兔和外界隔绝,也不再岛上监听监控,更不会强迫沈坠兔去做什么。转折的契机在于沈坠兔在岛上的一次坠崖。姜倾隔了半小时才发现人没了,她抛下正事跑过去的时候还不经自嘲她的行为很像古时的昏君。幸运的是,那个崖并不深,沈坠兔果不其然,一见她赶过来就笑了,灰头土脸,又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是的,她走过来了。
沈坠兔在崖下孤立无援的时候,还不忘收集一盆野花。她手上戴着姜倾最新送给她的珍珠戒指,笑着说:“你看,姜倾,你找到我啦。你总会找到我的。”
她再也不用坐轮椅了。
崖下,姜倾背后的海温柔地在阳光下沸腾着。姜倾红发逆光,一时间五官都退去了长时间行政的冷冽,而转成了一种被奇迹触动的难忍。她接住了沈坠兔,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在沈坠兔坠崖腿伤恢复后,她不再只住在海岛上了。姜倾让朱雀分区的燕寻大学特聘她为哲学系导师,于是,沈坠兔在继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席后,又成了这所大学最年轻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老师。
只不过,因为她的名声,不可否认,还有容貌的作用,她的课总是每节课都爆满。
当年,促成和谈的最大工程,姜倾的救命恩人,沈坠兔曾经的哲学系导师张全慧在一年前因病去世,姜倾为她布置了接近最高功勋的葬礼。沈坠兔虽然没有出席,但也在姜倾的实时转播中看完了全程。自那时起,姜倾就有些后悔她因为私心,一直拘束沈坠兔在海岛上,甚至让她也没有见到张全慧的最后一面。
张全慧和沈坠兔说不上情恩如何,但绝对缘分不浅。当年,她为了逃避朱颜的清晰追杀,再加上不满时局已久,先见之明,远走白虎;后来承托姜倾和沈坠兔的请求,远赴玄武,促成真正的关键和谈。沈坠兔毫不夸张地说,她曾经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聪明,最起码政治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场有难度且有最终目的游戏;如今,目的达到,执念随风而散,可是真的站到了张全慧曾经站到的讲台上,面对台底下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沈坠兔偶尔才泛起了真正的惶恐,这种惶恐,在当年朱雀区连丢两区,危在旦夕时,她都显少会觉察。
所以,第一节公开课临近下课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选了第一排的第一个女生,戴着姜倾曾经戴过的金丝眼镜,眯着眼睛,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认为,人是为什么活着的呢?”
很遗憾,那个第一排的女生没有给出精彩的回答,她反而好像紧张过头,直接愣在了原地。下课铃响了,沈坠兔温柔地笑了——她从未想到温柔这个词能出现在她身上——她只是又眨眨眼,俏皮:“你看,你们现在就是为下课活着的呀。去吧,下课啦,我不是拖堂的老师。”
人群哄笑着散了,又有一些人围上来,只是沈坠兔今天没有办法回答他们问题了。
她拨开人群,一边道歉,一边笑。
她说,有人在等她。
——人啊,人是为什么活着的呢。
沈坠兔先是快走,最后,近乎跑起来。她不再是个精致的,聪明的娃娃,她身上的线开始一条条断掉,烧掉,被扯掉。她跑过红楼,错过黑馆,经过蚂蚁洞,最后,来到了图书塔。她喘着气,驾轻就熟地走进去,无人登楼的“扶摇梯”,上面半层,有个红发的女人似有所感,在一群黑衣正装的人群中,慢慢回过头来。
那群人里,也有几个沈坠兔熟悉的面孔,比如高盘发的朱雀总代表林云客,又比如那个长着龙角,却不再主动强势的总代表金琼,还有背后竖起的很大一块牌子,类似于什么什么四区联合总部访学开幕活动,但是沈坠兔的眼神焦点被那个红发高挑的人影所吸引,就很难再去留意旁人或者什么旁的东西。
——人啊,人也许不是被迫活着的。
——这种主动想要活下去的瞬间,想要停留在此刻的瞬间,想要和她一辈子生生世世,互相缠绕依恋分享的瞬间。
姜倾一步一步走下扶摇梯,稳稳当当,红发轻晃,眉眼转柔,手上的翡翠界绿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微微笑,牵过沈坠兔的手:“走吧,兔兔,我们去食堂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收看和陪伴到这里。
有缘于下个新世界和你们再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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