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之前我们楚家有礼数不周的地方,今天我们过来不是继续纠缠的,陆先生可有时间?或许我们可以把话说开,陆楚两家重修旧好。”
陆放收回视线,怀里的人好像有些不安稳地动了动,叶知丛爬在人肩上困得眯眼,听到动静费力睁开眼,瞥见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拦路。
陆放冷着一张脸,明摆着一副你看我像有时间的样子吗?
叶知丛累了,他要送人回家睡觉。
楚修明咬着牙又伸手拦了一次,就算真惹怒了陆放他也顾不得了,等陆放真的接手陆氏,他再上赶着去说什么都晚了,陆氏要是不留余地地针对他们楚家,是否会两败俱伤不说,老爷子就得先一步把他和楚明玉给弄死。
要不是他们非要拆人夫夫婚姻,哪儿会有今天这么多破事?
这起因说出去都显得未免太丢人,楚家体系庞大,弯弯绕绕的堂系表亲错综复杂,真要闹大了,被丢出去的只会是他和楚明玉这一支。
“或者不急于这一时,陆先生知道我们的来意就好,我们可以改日再约……明天、或者后天?看陆先生时间,给我们一个当面道歉的机会?”
“不必。”
“陆先生!”
有人拂开挡路的楚修明,陆放目空一切,只抱着怀里的人大步往车上走。
楚修明原地着急,楚明玉脑袋一抽,也忙大喊了一声:“叶大小姐!”
“?”
楚修明双眼一闭。心说我靠完了。
祖奶奶你乱喊什么!
哪想到趴在人肩上的那颗圆脑袋听到动静还真仰了仰头,视线迷茫了片刻,轻轻“唉?”了一声。
陆放脚步停了。
楚修明双眼一睁。心下又是一声我靠。
这也行?
——还真行。
楚大小姐说他霸道,说自己从小被宠得骄纵还任性都没有他厉害,刚刚抽人的时候帅死了连自己亲爹都敢揍,所以可不可以商量一下,“你劝劝你老公,有时间的话和我哥见个面?”
叶知丛歪了歪脑袋,楚明玉那张嘴也不知道怎的竟还把人给夸开心了——或许霸道骄纵任性等这类字眼从来没有在叶知丛身上出现过,现下猛地一听,稀奇中又带着几分没来由地欣喜和雀跃。
原本楚修明都觉得这事儿要被人彻底搞砸了,哪儿想到叶知丛乐了一下,居然真的答应了下来。
“那好吧,不过我只负责劝,到底见不见还得听我老公的嗷。”
楚明玉下巴尖儿一扬,气乐了,“你肯张嘴让他来,他还能不来?”
“?”
“不信你试试。”
叶知丛皱了皱鼻尖,扬着脖子看陆放,看了一会儿也冲着楚明玉扬下巴尖儿,“我不要。”
“嘿你……”
“你少骗我,我老公为什么要听我的话和你哥见面?我甚至都不认识你是谁。”
还是小朋友脑袋转得快。陆放闻言压了下唇角。
“??”
楚明玉高跟鞋跺脚,咬牙切齿地气得差点吱哇乱叫,“我!楚明玉!你怎么还不记得我啊!”
陆放刚想出声,这次叶知丛却开口地比他还快,“你又喊什么!你脸上没长痣耳朵上也没打孔的!漂亮衣服和头发造型天天换!我怎么记得住?”
“?”楚明玉一愣,“我、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夸我?”
“不客气!”
“哈?!”
叶知丛想起来她是谁了,这下直接把脸往人脖子里一埋,人干脆也不理了,只抬起一只手胡乱挥了挥。
那意思是——再见!
陆放看着人低笑一声,抬脚就走。
楚明玉蔫吧了,她垮着肩膀看楚修明,“完了,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楚修明淡定地点燃一根香烟,如果不是手抖得火打了三次都还没点着的话,看起来倒是真淡定了。
“再等等吧……不行咱俩再去人家门都堵一次,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到时候你就站门口狠狠去夸叶知丛,我去鞠躬给陆放认怂,说不定俩人心情一好,这事儿还能成。”
当天下午,收到新闻推送消息的楚修明就彻底傻了眼,他哆嗦着点烟问楚明玉,“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楚明玉面色惨白,“听、听说……”
“陆家的所有人都被他送进去了,一个没留……”
“陆、陆时瑜呢?”
——他即将和叶文斌一起去踩缝纫机。
当然,这得等他们先从医院打完石膏钢板和钉子再出来之后了。
“我还以为陆氏只是内部有点乱,等过一段风声过去了,不管是保外就医还是判缓什么的……至少能有办法把人给捞出来,不会被搞得这么惨……”
楚宴右手执白棋落子,左手端盏饮茶,闻言轻笑了一声,终于是把那句“蠢”给骂了出来。
既然下了手,怎么可能还会给人留后路?
换成他,他也如此。
-
“陆放,我想洗澡……”
叶知丛举着手臂搭在浴缸边缘,害怕伤口沾到水,陆放把人小心翼翼放进水里,拿胸膛当靠垫,想让人倚得舒服些。再仔仔细细地将柔软黑发上打出泡沫,又一点点揉摁着头皮,替人舒缓神经。
身上之前留下的印记还没消,今天又添上了大片大片的新的。
侧腰被人勒出青紫,胸口也有淤血点,更别提还有那膝盖和腿上,大大小小磕出来的全是淤青,等再过一两日,怕是要全变成可怖的黑紫色。
看得人整颗心都要揪起来,疼地人难受。
叶知丛垂着头让人揉脑袋,绵密泡沫顺着侧脸滴到水面上,覆盖过他胸口处留下的抓痕,被柔软的白色藏进温水里。
他不想说,陆放便不问。
只是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陆放在替他拢起头发时,掠过他耳梢的指腹有明显地停顿,好像有视线在那上面落了一眼,随后又被人不着痕迹地轻轻揭过去。
也许是水有点烫吧,热气熏得人眼眶想红。
那股恶心地反胃感又上来了,叶知丛吸了吸鼻尖,尽力压着哭腔小声开口,说他要洗有好多好多泡泡的泡泡浴。
陆放怎么会听不出来那声带在抖。
他拆开一块偏浓香型地放进水中,馥郁地花果香气一点点散开,是很甜腻地味道,想如此,可不可以让人心情稍好一些。
有柑橘和草莓的果甜,还有玫瑰、树莓花加以粉红胡椒调制,茉莉与晚香玉的后调在彻底融化开时绽放,这个香味确能给人带来些喜悦和快乐、在百花与百果中释放压力,使人心情舒畅。
可是好甜啊,太香太甜,腻得人鼻酸。
水面被丰盈地泡沫全部填满。
叶知丛快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泡进去,一点皮肤都不想露出来。
他心里闷得难受,又不得其解。陆放此刻的动作又多温柔、多细心,他的那颗心脏跳得就有多快、胀得就有多疼。
他知道他没有错。
可他还是没来由地难过。
陆时瑜骂他脏,威胁他说陆放会不要他。
他知道陆放不会,他才不脏,陆放更不会嫌弃他。
可他怎么,还是这么难受呢。
陆放给他清洗身体,手掌覆盖过那些伤痕。
白色的泡沫堆在他的颈边,被水流缓缓推动来去,好似将所有灰尘和血污已经全部洗刷殆尽。
可等他从泡沫里出来,披上睡袍,看着镜子里陆放替他擦拭头发的手的时候,不受控制的眼泪还是从心底涌了出来。
泡沫洗不掉那些青紫,流水冲不掉那些淤痕。
他闭上眼,还是能看到那片阴沉沉的天空,黑云不仅压在他的眼前,还压在他的心口,沉得他喘不过来气。
陆放难过他的难过。
他亦何尝不是。
他好像终于明白过来,他终于知道他难过什么了。因为他在想,陆放将他抱在怀里,看到他耳梢上牙印和胸口被指甲刮破的血迹时,心该有多疼啊。
就像他曾经抱着的那只满身是血的小猫一样。
他总是环着人不讲道理地说‘我的、我的。’
可是那他呢。
他一次次地心动,真的只是因为是陆放所说的那什么吊桥效应吗。
那他现在感觉心脏好疼好痛又是因为什么?
陆放替人擦头发的手一顿。
因为此刻,叶知丛红着眼眶,抬起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很轻、很慢,却坚定无比地抓着他、挪下来,放置在自己的口鼻之上。
腕骨处缠绕的纱布白的刺眼,冷冽消毒水味好像刺进鼻腔,像刀片刺穿心底。
叶知丛噙着眼泪注视着镜子里一错不错看着他的陆放。
随后他轻声开口,热气吐进人掌心,脆生生地嗓音被捂得有些发闷。
他说陆放,你可不可以再做一遍那些事。
让我能把所有的记忆都替换掉,换成你,全部都换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