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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火山覆雪 > 第74章
  阮绵在方时赫对面坐下,中间隔着长长宽宽的桌子,陆砚洲回到办公室打开会议室的监控,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方时赫盯着那份离婚协议书,纸张在会议桌上铺展开来,像一块即将覆盖他们婚姻的裹尸布。
  阮绵已经签好了字,字迹工整流畅,可以想象出他当时是多么的决绝无情,毫不留恋,如同过去两年多一样。
  两人谁也没开口,方时赫下意识往他手腕看去,珍珠手串下的疤痕还十分明显。
  想起那晚的场景,他还是控制不住一阵心悸。可想到阮绵为了陆砚洲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恨意激地他双眼通红,犹如受伤的猛兽。
  阮绵看着他还泛着淤青的脸,想必是陆砚洲昨天打的。
  方时赫也看着他,觉得他变了,但又具体说不出来哪变了,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我只有一个问题,结婚之前,以及这两年,你有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是一瞬间。”
  阮绵突然想到那只被方时赫当成宝贝凑了一对儿的熊摆件。
  他看着眼前这个再不复往日嚣张的男人,心中再也没有那些恨了,经历过这些生生死死分分合合,他已经筋疲力尽,除了他哥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和感情去给别人。而这个曾坏到让自己想要去死想要杀了他的人,却也不过是想要得到爱。
  “时赫哥,你还记得我答应你交往的那天吗?”阮绵低声开口。
  这声“时赫哥”让对面的人晃了个神,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那天。
  “那天你高兴地将我抱起来转圈,好像得到了全世界。那是第一次有人因为我而高兴成这个样子。”
  当时他又羞又急让他赶紧给自己放下来,方时赫不仅不放,就这样抱着他亲,他躲避不及,磕磕碰碰间,方时赫笑着看他,温柔又戏谑:“老婆,你咬到我舌头了。”
  当时阮绵看着他的脸,有一瞬间慌神无措。
  那天的场景,每一个细节方时赫也都同样记得清清楚楚。
  他从回忆里抽身,看着这样美好温柔的阮绵,只觉得如果放他走简直是在要自己的命,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割舍。
  他闭了闭眼,拳头紧握,显然在挣扎着什么,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猛地拉住阮绵的手:“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不离婚,我发誓一定好好对你,弥补你。”
  陆砚洲在屏幕前紧皱着眉头,起身走出办公室。
  阮绵看着他,缓缓将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可后来你做了那样的事,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你。”
  他将手从方时赫手中一点一点抽出。
  掌心的柔软溜走,胸口窒息般的闷痛,方时赫笑起来,视线擦过他耳尖与门外的人对视,眼泪顺着眼眶往下落,“那你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我突然发疯,又打断你的腿吗?”
  他看回那双如水般的眼睛,心脏像被人掐住了一样生疼,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哽咽:“那天你喝醉了,我把你抱在怀里,你嘴里却喊着陆砚洲的名字。”
  阮绵瞳孔巨震,脸色一变。
  他继续说:“我问你是不是喜欢他,你说你喜欢他喜欢的快要死了。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他!你让我怎么不恨!”
  方时赫声音陡然提高,眼中翻涌着浓浓的恨意和不甘。
  “早知道这样,你还会喜欢他吗。”他看着阮绵惨白的脸,表情扭曲道:“你说如果陆砚洲知道了会怎样?还能心无芥蒂的……”
  “不要告诉他!”他还没说完,阮绵激动地站起身大声喊道,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方时赫放声笑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你这样爱惨了他。好,我答应你,放你走。”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笔身轻盈冰凉,握在手里却重若千钧,‘赫’字写到一半,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像晚秋树枝上最后一片枯叶在风中挣扎。
  他抬头,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的人:“我跟你离婚,你能原谅我吗。”
  阮绵泪如雨下,哽咽道:“我原谅你。”
  方时赫咬紧牙关,落下最后一笔,起身俯视着他,蜷缩的指尖狠狠抵住掌心:“不要原谅我,你要恨我一辈子才好。”
  说完定定看向他背后,阮绵似乎预感到什么,顺着他的视线仓惶转身,双腿几乎快要软倒在地。
  隔着薄薄的玻璃门,走廊上方的白炽灯将陆砚洲的脸照的没有一丝血色。
  眼球在眼眶里剧烈震颤,一阵胀痛,像被注入了滚烫的热油,“啪”的一声,一根血管不堪重负爆裂,在视野里炸开一片血红。
  混合着泪水,流下一行血泪。
  两两相望,阮绵几乎要被陆砚洲眼里的血色吞没,胸腔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撕心裂肺的刺痛,四肢却像灌满了水泥无法挪动。
  第70章 无法再相互取暖
  阮绵坐在副驾驶,看着手中崭新的,鲜红的证件。
  他终于自由了,在这个日光温暖,却惨烈无比的下午。
  四肢百骸都透着冷,他将发抖的指尖缩进毛衣袖子里,不忍再看陆砚洲的脸,像被雨淋湿的石头。
  车子开到之前的小区,阮绵没有要拿的东西,但啾啾要带走。
  电梯里,两人并排站着,手却没有牵在一起。
  门打开的瞬间,啾啾听到动静从猫窝里跳出飞奔过来,前爪搭在他腿上往上蹿。
  阮绵蹲下身将它抱起来,似乎又胖了,皮毛油光水滑,被照顾得很好。
  他拿着罐头,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朝卧室去了,手上动作一顿。
  陆砚洲推开门,望着这间承载着两人无限狼狈、痛苦、恐惧的卧室。
  他在展柜里看到了那只带血的球杆,呼吸一点一点变得刺痛难忍,视线艰难地从上面移开,转向那面大落地窗。
  他抓起墙角的椅子,走过去,用尽全力砸向那扇玻璃窗。
  碎裂的声音震耳欲聋,玻璃碎片如雨点般飞溅,有的弹在地板上,有的直直落到下面的露台。
  他没有停手,又一下,再一下,直到所有玻璃都成为地上的碎片,直到那扇窗户彻底不复存在。
  玻璃碎片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陆砚洲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阮绵站在门口,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缓慢地走向那已经不复存在的窗户,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窗外,一只灰蓝色小鸟落在树枝上,好奇地歪头看着室内,然后振翅飞走,消失在蓝天里。
  夕阳毫无阻碍的照进来,微风吹过空荡荡的窗框,拂动他的发丝。
  阮绵短暂的感到一种解脱,可很快又被陆砚洲血红的眼睛和流血的手背刺得心口发疼。
  他翻找出创可贴将伤口贴好,顺势握住陆砚洲的手,低垂着眼睫:“哥,我们走吧。”
  掌心的手仍然温暖、干燥,阮绵却隐约感知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惶惶不安抬眼,却看见陆砚洲盯着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一股恐慌和心痛让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体却像浸在冰水里失去知觉。
  风将他浑身吹得冰凉。
  “你又想说对不起吗?”阮绵睁着眼睛任由泪水泛滥,哽咽着说。
  “你觉得你害得我受苦了。”
  “可是不是这样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己非要喜欢你的。”
  “我很早之前就不想活了,早在我还不懂死亡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我从小就是一个很空洞的人,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我没有梦想,没有喜欢的东西,十岁之前,生活里没有任何让自己开心的东西,除了孤儿院的那条大黄狗,可它也死了,我就是一片飘在空中的落叶,既没有树枝依托,也没有大地接纳,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如果我的生命中没有你,就算没有方时赫,到了一定的年龄我也许会受不了这种空虚感而选择自杀,可我遇见你了,我的心被填满了,我有活着的意义了。”
  “十年前是你帮了我,如果不是你,我这一生都走不出王进海的阴影,十年后又是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曾经我以为我会在这栋房子呆到死,也许是自然老死,病死,也可能终于有一天,我有勇气将那扇窗户砸开,跳下去。”
  “我之所以没有舍得去死,是因为你,因为爱你,所以支撑着我活下来,我一直等着想要再见你一面。”
  “我见过十五岁的陆砚洲,见过十八岁的陆砚洲,可我还想见见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陆砚洲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我一直在等,舍不得去死。”
  “我从没觉得我因为你受苦,我爱你,哥。”
  我怎么能这么爱你,爱到既想要为你去死,又想要为你活下去。
  陆砚洲看着这双饱含爱意的眼睛,第一次觉得透不过气,不敢直视。
  为什么一个人,只见了自己一面,就能捧出全部的真心?可这份真心却给他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