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爬满了冷白的脸,额角的汗顺着下颌往下流。
黑暗中,粗重的呼吸和滚烫的身体相互纠缠。
疯狂像藤蔓般缠绕着每一寸土地,将根系刺/入干涸的河床,吮吸着深处的湿润。
阮绵趴在陆砚洲汗津津的胸膛上,被陆砚洲抱到浴室。
再回房间,他被陆砚洲抱在怀里,听到身侧沉稳的呼吸,他强忍着累和困睁开眼。
他哥的眉头舒展着,他心里松了口气,陆砚洲有多久没有这样平静的,安稳的睡个好觉了?
就在阮绵以为陆砚洲已经陷入沉睡,想要再摸摸他的脸,他却又动了。
阮绵连忙闭上眼,很快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似乎在自己脸上停留了一会,紧接着怀中的温暖离去。
陆砚洲先是起床喝了一点水,然后走到床边,看着阮绵安静的睡脸。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缅于过去,这段时间两人互相小心翼翼,相敬如宾,自己难受,阮绵会更难受,他吃的苦已经够多。
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
床头柜上还有小半包烟,他拿起烟盒走到窗前,抽完这包就戒了,本来就没瘾,只是没别的爱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能拿这个或者工作排解。
过完今晚,他就跟阮绵好好谈恋爱,阮绵如果想结婚,他们就立马结婚,如果不想这么快,他们就晚点结,不管结不结婚,他们会一直恋爱,甜蜜的,热烈的,吵闹的,你哄我,我哄你,像过去一样。
陆砚洲如释重负般笑了一下,笑声很轻,阮绵听到了。
他想起白天陆砚洲的那个笑,想到他和姚少吾在阳光下默契般配的步伐,此刻的快乐也是因为姚少吾吗,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好笑的事。
不管是什么,这是好事,有人能让他开心,这段时间的折磨已经让阮绵明白没有什么比陆砚洲开心更重要。
只是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能让他开心的人,或许从始至终都不是,他只会让他哥生气、伤心、愧疚。他就像是陆砚洲身上的一块烂疮,留着会腐烂的越来越厉害,挖掉虽然会痛,可总会有痊愈的一天。
自己得到的已经够多。
他眨了眨酸热的眼睛,咽下涌到喉头的灼热胃液,下定决心。
走吧,让痛苦消失,连同制造痛苦的人一起。
第二天一早,阮绵起床帮他收拾行李箱,陆砚洲从床上起来把他又抱回被窝里:“再睡一会。”
面面相对,他看着陆砚洲眼下的青黑,心中突然很释然,没有什么离愁别绪。
阮绵拿鼻尖蹭他下巴上的胡渣,痒痒的。
“梅花快要开了。”他想说你记得去看,可又没必要,像是在让陆砚洲记住自己一样。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数数今年开了多少朵。”陆砚洲去亲他的脸颊,没看到阮绵眼中一闪而过的湿润。
阮绵送陆砚洲到楼下,本来他想送到机场,可陆砚洲不让。
“在家等我回来。”
“好。”
陆砚洲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又转身亲了亲他额头。
阮绵也踮着脚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很轻地说:“哥,再见。”
车子消失在视线,阮绵原地站了一会,回到家中。
看着这栋温馨的,美丽的房子,想到从疗养院回来时陆砚洲抱着自己说这是他们的家。
它应该迎来更合适的主人。
他没再犹豫,拨通了陆再川的电话。
“我想好了,我不出国,明天上午送我出京市,我自己走,但我有一个要求。”
“将来他结婚,得跟自己喜欢的人,您不要再逼他。”
得到应允,挂断电话,他不知道陆再川会不会遵守承诺,他其实没有立场和资格说这些,只是想让心里好受一点。
他第一次掌握了人生的主动选择权,却用来离开陆砚洲。
这次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他又庆幸还好自己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让离开显得不那么伤感。
他重新出门去找了阿婆,告诉她自己要出国读书,这几年不会回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阿婆泪眼汪汪的说好,夸他有出息。
他没再去见小曼,只是给她发了一条短信道别。
出地铁口时,红薯摊照常支在那。
冷冽干燥的风将脸刮得生疼,热乎乎的红薯握在手中,他突然想,以后没有人给自己暖手了,掉眼泪也不会有人替他擦干了。
原来自始至终是自己离不开他,陆砚洲没有自己会更好。
夜色降临,陆砚洲站在酒店窗前,外面飘着小雪花,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夜景给阮绵发过去。
“很美。”小河很快回复。
他找到号码拨了过去。
阮绵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陆砚洲都能想象到他现在说话的样子。
“不是说有事没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吗,怎么不打。”
“我怕打扰你。”
意料之中的回答,陆砚洲笑了笑,“你有打扰我的特权,明天下午我就回去,晚上我们一起吃饺子好吗?”
阮绵怔了一下,才发现明天就是冬至,“好啊。”他又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那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温柔缱绻,又好像有点无奈:“老婆,我很想你。”
阮绵感觉自己的心颤了一下,他压下喉头的酸苦,“我也是。”
陆砚洲走到床上躺下,“等元旦,我们去圣海伦斯看雪,比地理图册上的更美。”他停顿了一下,低低说道:“像你一样美丽。”
“好啊。”他又低低应着,视线模糊地盯着墙壁。
电话挂断,阮绵在桌前枯坐一夜,笔在纸上停停写写,最终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情意和留恋全都撕了,只留下一行字。
冬天的夜很长,可他没有时间了。
天没亮,他就起床顶着浓雾去买了菜和饺子皮。
包好饺子,天已经大亮,他没什么可收拾的,一只小行李箱就装下了所有。
手机,电话卡,证件都留下了,他从保险柜里拿了一点现金,又装了一包陆砚洲给他买的奶糖。
床头的水獭,他拿走了一只,最终还是将另一只也带走,像是不忍让它们分离。
啾啾带不走。它已经是一只比较老的猫了,这么些年也好吃好喝惯了,舍不得让它再跟自己颠沛流离。
他把啾啾抱在怀里,自己也要成为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将它抛弃。
“对不起……”他亲了亲啾啾毛茸茸的脸,它曾陪自己度过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或许预感到什么,啾啾抓住他的裤腿,阮绵含着泪费了很大劲才把它爪子掰开。
路过客厅沙发时,扶手上搭着一件陆砚洲的白色衬衣,他将衣服叠好塞进行李箱。
阮绵是个小偷,第一次分别时偷走了陆砚洲的小汽车,第二次分别又偷走了他的衬衫。
车早已经停在了楼下,好像生怕他反悔。
董秘书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恭敬道:“小少爷,上车吧。”
窗外的风景飞逝,阮绵脸色平静,原来离开陆砚洲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难以忍受。
董秘书将他送到隔壁市小县城里的一个破落汽车站。
他坐上大巴,朝西南而行。
大巴上形形色色的人,叽叽喳喳夹杂着各地方言,阮绵带着口罩靠在车窗上,将一切喧嚣隔离在外。
四个小时,到达中转站云城。
这条路线其实是最远的,可只有这条路线经过云城,陆砚洲出差的地方。
汽车站离机场只有三十公里,他和陆砚洲以后再也没有比这更近的距离。
阮绵站在候车厅外,看着灰白的天空,一架飞机从头顶低空飞过,越来越远,消失在云层里,直到飞机留下的尾巴消失,心好像也跟着空了。
他转身回到等车区,踏上下一站路程。
十二个小时的长途大巴,车里混合着各种异味,屁股从疼到麻木,人也被颠簸的吐了两回。
中间路过一片花田,矗立着高低不一的毫无生气的杆子,阮绵睁着疲惫的眼,认出那是枯萎的向日葵。
向日葵的花期早就结束了。
它们明年还会再开,可再也见不到陆砚洲了。他就在那里,可再也看不见他的脸,听不见他的声音,触摸不到他的身体,他的一切都跟自己没关系。
他沉默着收回视线一动不动,然后,毫无征兆地,肩膀猛地一抖,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击中,整个人向前佝偻下去。
蕴藏了一天一夜的眼泪毫无预兆掉下来,费力筑起的高墙土崩瓦解,他弓着腰捂住脸,双手颤抖着,像捧着一块灼热的碳,眼泪是唯一冷却它的水,热流打湿掌心,从指缝渗出顺着手腕流入袖口。压抑到破碎的抽泣声漏出指缝。
第73章 他到底在哪
车厢里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窃窃私语,但大多数人很快又转回头去,继续盯着手机或窗外。在这个世界里,大多数人都习惯了对他人的痛苦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