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结束了。”
姜云冉感慨。
且不提早年事端,自从去岁她重入宫闱,宫中便事端频发,即便心中早就有所意料,却还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多亏他们耐不住贪念,守不住良心,做了一件又一件事,才露出马脚,泄露了真身。”
其实从姚听月离宫,姚家偃旗息鼓开始,景华琰便有了猜测,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都与姚氏无关。
当时他跟姜云冉议论过,姚氏已经出过一个皇后,一个阁臣,在文臣之中,已经达到了顶峰。
若真有谋逆之心,早就在先帝重病时动手。
当时没有动手,不可能是因为势力不足,那便是真无二心。
不过当时还没有那么多线索,所以两人只是简单议论,并没有定案。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尤其是梅辰君的一案,让真凶慢慢浮出水面。
梅辰君跟梅氏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壮大梅氏,举族兴旺。
而梅辰君在宫中的所作所为,虽无梅氏身影,却也借着梅氏的声势而事成。
假孕一事风险太大,当时梅氏已经步步高升,没有必要把自己拖入漩涡。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身后另有其人,逼迫她必须要在关键时刻有孕。
这个关键时刻,就是礼王妃有孕时。
只有这样,才能李代桃僵,狸猫换太子。
现在回想之前种种,一切都有了答案。
从梅辰君开始,她没能毒杀的人证,陆续吐露实情,随着荣誉堂的揭露,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沈氏。
这个曾经也备受“苦难”的沈氏旁支,其实才是罪魁祸首。
查到这一切时,边关已经战事起,而帝妃众人也已经来到东阳围场。
当时两人就决定,把这里当成是最后的戏台。
长信宫易守难攻,想要逼宫成功,非常人可行,更不是沈秧手里那些乌合之众可以事成的。
东阳围场却不是。
这里是景华琰特地选出来的舞台。
只有如此,才能把逆党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到了东阳围场之后,线索陆续浮出水面,尤其是王曼娘的治愈和邓恩的寻得,成为最关键的线索。
当年的小产是沈秧自导自演,而邓恩也是由沈清选出,跟阮忠良一样的未来帮手。
只不过他出身普通,没有阮忠良一样的家世,也没有忠义伯这样的岳家。
最终在事成之后,成了阮忠良的踏脚石,随时都要被灭口。
他还算机敏,诈死求生,多年来就在汤林隐姓埋名,作为普通孤寡农户苟延残喘。
这二十年惶惶不可终日,让他衰老体弱,被夏岚寻到的那一刻,他似乎都觉得解脱了。
没有任何迟疑,他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供述出来。
包括沈清当年选出来的苗子,包括他和阮忠良制造冤案谋财害命,没有一丝隐瞒。
此时,边关战事爆发。
而一个忽然出现的人,给这一场大戏确定了最终的收场方式。
“没想到,阮忠良自私凉薄,廖淑妍贪婪无情,两个人却生了个识时务的儿子。”
在东阳租住的小院太过狭小,阮忠良所做的一切,都被阮含栋看在眼中。
他暗中掌握消息,在确定阮忠良跟异常之人有联系之后,立即入宫上报。
姜云冉见过阮含栋。
在她的记忆里,他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因为被阮忠良严厉管教,所以他总是沉默不语,在阮家一点都不突出。
就是这样一个人,直截了当悖逆自己的父亲,丝毫不见任何挣扎。
“阮含栋并非忠心耿耿,他只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当时阮忠良舍弃廖淑妍,他就舍弃阮忠良,他检举有功,无论阮家如何,都能保下他自己的那条命。”
景华琰淡淡道。
的确如此。
梅辰君事发,白院正等人陆续下狱,岑医正的失踪,都让沈秧意识到已经要瞒不住了。
一不做,二不休,借着边关战事,还不如直接逼宫谋反。
事成便一步登天,事败也不过就是一个死字,总比束手就擒要好得多。
沈家能在一开始便谋划谋逆,野心巨大,决心也超过常人数倍。
虽然沈秧做了那么多恶事,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果决干脆。
一切到了今日,终于尘埃落定。
夫妻俩说到这里,都没有再开口。
景华琰揽住姜云冉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云冉,多亏有你,你的胆识无人能及。”
姜云冉的胆量过人,即便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也敢以身入局。
沈秧非常谨慎,肯定要斩草除根,不等到姜云冉,她绝对不可能动手。
姜云冉淡淡笑了。
她轻轻抚摸肚子,脸上慢慢露出慈爱。
“这也是我的恩怨,我要亲眼看到她们一败涂地,永世不得超生。”
“为此,必须一往无前。”
————
元徽六年十月初六,边关大捷,西狄灭,帝回銮。
元徽六年十月十三,皇贵太妃沈氏逼宫谋逆,被帝镇压,下狱问罪。
后经宫中清缴,朝堂议论,最终,定沈氏一门通敌叛国,犯上谋逆大罪,其早年栽赃陷害,制造冤案,致使沈、姜、刘等数族灭门,含冤而死过百人。
其恶行累累,罪不容恕,按律沈氏宗系满门抄斩,罪首沈秧被判斩首之刑,于诏狱执行。
沈氏旁支,只余礼王妃沈氏一人独活。
旁支族人发还原籍,三代内不能科举。
礼亲王不知沈氏多年筹谋,听闻噩耗便病倒,醒来后立即上书,恳请除去亲王爵位,至玉京西郊守护皇陵,了却残生。
帝不忍,然礼亲王再三恳请,终褫夺爵位,降为安平公,礼王妃降为安平公夫人,待子满月后,携子至西郊,替帝尽孝,守护皇陵。
此案涉及所有沈氏残党尽数下狱,重罪者斩首示众,从犯无大罪于身者,流放三千里。
阮忠良协助沈秧逼宫,率领数百死士杀入宫中,同犯谋逆大罪,后经审问,阮忠良早年制造冤案,谋财害命,又毒杀亲族,累累罪行不共于天。
阮氏宗系多有同谋,涉案者皆判死罪,从犯无大罪者流放千里。
唯其子阮含栋检举有功,留有一命,着贬为庶人,三代不得科举。
其涉案人家家产抄没,酌情补偿冤案遗孤。
元徽六年十月二十,历经数轮廷议,最终定案。
天佑二年沈氏、姜氏、刘氏等通敌叛国大案皆为栽赃陷害,至元徽六年已经证据确凿,今为几族平反,洗清冤屈,恢复忠良官身。
三族遗孤酌情补偿,从今以后可归玉京,科举为官,不再限制。
天佑年间阮忠良所制造冤案,全部翻案,几家遗孤恢复身份,酌情补偿,从今以后可科举为官,不再限制。
虽然正义迟迟到来,遗孤所剩无几,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当年手染鲜血的犯罪者,最终以鲜血偿还罪孽。
这一场审判进行得非常迅速,不过十日就全部定案,即便冤案翻案会累及先帝声名,但当今却坚定为冤屈者平反。
最终,长达二十载的累案在这一年年关下终结。
景华琰亲手书写诏书时,姜云冉就在身边。
景华琰手腕劲瘦,落笔如神,等诏书写完,他取出传国玉玺,在印泥上润色。
姜云冉看着这一方巴掌大的玉玺,不由感叹:“终于物归原主了,我心里也踏实了。”
之前在花厅,她所言半真半假。
实际上,景华琰当真把传国玉玺交由她保管,在逼宫对峙时,这枚传承百年,色泽莹润的盘龙玉玺就在她的寝宫暗格里。
景华琰未雨绸缪,不可能让亲人当真落入险境,到时若真周转不及,便由姜云冉全权定夺。
以性命为先,其余皆不足为虑。
对于姜云冉,他全然信任。
这枚传国玉玺,在姜云冉手中握了四个月,彼此倒也还算熟悉。
景华琰浅浅笑了。
他拿起玉玺,在落笔处落下印记。
“它不属于我,”景华琰说,“它属于大楚。”
玉印已成,尘埃落定。
十月末,帝回銮。
十一月的玉京寒冷极了。
回到长信宫第二日,玉京落了今岁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屋脊之上,把金色琉璃瓦点缀得熠熠生辉。
姜云冉披着大氅,站在廊下赏景。
她身上的大氅素白一片,衬得她脸颊一抹绯红,美丽不可方物。
飞鸾宫正殿比听雪宫的要宽两扇门,庭院更宽广,屋脊高耸入云,整个宫殿雕梁画栋。
因着她的喜好,庭院中又栽一棵四季桂,即便在这冰天雪地里,依旧茁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