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栗选好餐,很自觉地将代付链接原路返还:“好啦,哑穴解除。”
迟知雨瞄见茶几上穿着草莓针织衫的遥控器:“一个人住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她很抽象也很具体地答:“就是要做饭比较麻烦。”
迟知雨说:“我看过你做饭。”
“vlog?”
“嗯。”
“评价呢。”
“还好,”他挑起个微妙的弧,摇晃手机:“你要不要看看我在国外做的饭?”
舒栗斜他,眼圆圆:“看看。”
迟知雨重新解锁手机,映入眼帘的壁纸就是他们的拍立得合照,里头的笑容那么崭新,那么亲近,又变得陈旧和遥远。
舒栗的眉心紧了一下。
她没有为此问话。
迟知雨打开一个名为“猪食日记”的相集,递给她。
舒栗接过去,往左滑动翻阅起来,笑意渐涨。
“真你做的啊?”她不可思议:“还挺有范儿。”
“对啊。”他轻描淡写。
“这顿很多诶,是不是有朋友过来参加什么聚会?”
“看日期。”
舒栗定睛,7月30日,不由失笑:“我是你的老祖宗吗?有没有把属于我的筷子插在饭碗里。”
“忘了。”迟知雨回:“下次注意。”
观赏完毕,她把手机送回去:“你现在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了哦。”
“无聊罢了,”迟知雨沉声:“不敢闲下来。”
一闲下来,就会被悔意与想念吞没,陷入无形的,无尽的泥淖。
舒栗对上他眼睛,那不再是一双容易红起来的眼睛,有了更深刻、也更沉静的内容,但依旧是两扇纯净的窗口,她情不自禁抬手,想触摸他脸颊。
快要挨上去时,忽如惊梦,她停住了。
刚要收回,手被搭住,按去了她想碰不敢碰的地方,他的脸颊。
那里微微凉,却让她胸肺塌陷了一下,舒栗慌张地岔开视线,像要找到岸滩吸氧,过了会,她游回来,潜入他黑亮的眼睛。
必须破除此刻的气氛,不然她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摩挲两下他颧部,煞风景地说:“帅哥,你皮肤还是很好诶,是不是一直在做保养?”
迟知雨闷笑两声。
舒栗趁机抽回自己的手,好像也拿回了能自主跳动的心脏,不再那么慌张。
迟知雨按在沙发边缘,侧过身来:“舒栗。”
她抬眼:“嗯?”
他紧紧盯住她:“你还喜欢我吗?”
舒栗被他的一记直拳打懵,哑然无声。
“喜欢吗?”不等她答话,他忽然倾身向前,声音逼近:“还喜不喜欢我?”
舒栗快速眨了眨眼:“我……”
她要怎么作答?
回答意味着关系的重启或消亡,合并三年多的魔盒会再度揭开,里面的猫咪到底是沉睡了还是已经跑远?
舒栗,你还有彼时的冲动吗?也积蓄到足够的自信了吗?如果猫咪还在里面,你能发誓你从今往后都不离不弃地饲养它,善待它,不再半途而废?
她在心底叩问自己。
“现在还愿意见我,还让我坐在这,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愧疚?”迟知雨看着她,眼里翻涌着黑色的巨浪。
“你呢,”舒栗挺直了腰背,回问他:“你还喜欢我。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不甘?”
愧疚会让心灵软化;
不甘会增加执念燃烧的时长。
他们真的弄清楚了吗?
“喜欢,”迟知雨一眨不眨:“喜欢,喜欢。”
他喉音嘶哑,一声却比一声更坚定,叩击着她灵魂最薄弱的鼓面:“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我看过一年多的心理医生,她也让我多跟自己对话,搞清楚对你的感情是习惯,不甘心,胜负欲,还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因为我们分手的原因就是我总是在你身上找确认。”
“你三年多没理会我,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一秒钟,一秒钟都没有,哪怕只是一个访问记录,或者让我看到我们的歌单多一个点击,我也会觉得你还记得我。”
迟知雨哽噎一下:“好残忍啊,舒栗,可我还是好想你,我羡慕你视频里出现的每个人,每天睡前都要
看很久你的照片,我想回到有你的生活,我想继续对你好,不是因为你让我觉得自己更好,而是我知道自己在变好了,可心里依然有个空掉的地方。”
“我从来没有记恨过你,最糟糕的时候,我只是在想,怎么样——怎么样才能忘掉你,好想一觉醒来就失忆。”
“梦到你的早上最痛苦了,眼泪会情不自禁地往下流,然后哭一会儿还要去上课。”
“忍着不找你真的特别辛苦,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困难的事,可我还有什么身份再找你,而且我不在国内了,还能给你提供什么帮助?那副样子走开的我,那么难堪的我,说了那么多言不由衷的难听的话,还有什么资格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国外的同学看到我手机壁纸,问我合照里是谁,我说是我ex,他们以为你是不是死了,”他笑一下:“他们笑话我,说我分手了怎么还把前任当壁纸,这种行为就像一种悼亡,可我真的不想让你在我心里走掉,也不想我在你心里死亡。”
“你呢,”他剧烈的目光倏地柔软了,变成天黑前最后一抹粉色的余晖:“你想过吗?”
他看了眼她的手:“你刚刚想摸我的脸,是因为心里有愧,在怜惜我?还是就是想这么做,想重新靠近我?”
“迟知雨……”舒栗唇瓣嗫嚅。
迟知雨捉住她按得发白的手指,攥紧了:“你回答我。”
舒栗只能用嘴巴调节呼吸:“你总是这么突然……”
“因为我忍不住了,”迟知雨往侧面看了眼,喉结滚了滚,似在镇压什么:“我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好多次,我打开你微信还有主页,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有过这么个人出现在我生命中过,可为什么……是不是一场梦啊,为什么那么美好,又一下子没有了?”
舒栗眼圈发胀。
“倪傲也和我说,说我对你就是执念,可爱又是什么,谁有爱的标准答案?书里面说的亲密,激情,承诺?还是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依恋模式。我只知道,当你这样看着我,当你的手摸在我脸上,我空掉的那部分就不见了,当我这样看着你,当我握住你的手,我才感觉到真实和踏实。无关平静还是波澜壮阔,就这样看着你,也被你看着,就是我想要的现在。”
“你呢。”
“被我握住手的时候,你还会感到抗拒吗?还愿意让我牵着吗?”他的指节用了点力:“你今天没有再缩回去了。”
他能感受到。
舒栗呼出的气息在抖动,她稳住声线:“我没想好。”
“嗯。”他眼周的红潮憋了回去:“好,那你今晚愿意想一下吗?今晚不够就明晚,明晚不够就下周,一周还不够就下个月,明年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边。”
他那么笃定。
笃定得像个奇怪又巨大的石像,有潺潺流水,丛林飞鸟。
舒栗预感自己快哭出来了,不只是因为情绪的浓烈,不只是因为这些深挚的肺腑之言,是坚定本身就足够令人震撼。
在这样的石像之下,谁都会感到冲击,也体验到无以复加的静谧。
可也是这样触不可及的神性,所以她没办法再草率地贴靠他,拥抱他。
她轻轻应:“好。”
迟知雨不后悔。
他不后悔,再一次放手一搏,把自己推到崖边,面临再一次坠落的风险。
朋友说他好了伤疤忘了痛。可疤痕可以修复,这个人,放开了就是放开了,这比痛更痛,痛一万倍,更让他难忍和煎熬。
迟知雨稳住心绪,用另一只手拢了拢舒栗已经出汗的手:“我先回去,你早点休息。”
“抱歉,今天又失态了。”又让她看见他不够平滑的内瓤。
哪怕他已经尽量表现出体面,可还是漏出了有棱角的毛边。
他站起身,眼神虚晃,无措间撞到了茶几角,咣得一声,也把舒栗惊到。
小腿很痛,迟知雨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舒栗也离开沙发,追他到玄关,男生已经打开门,却忘记换鞋。
怎么还是这么蠢,舒栗拉住他:“你晚饭还没吃。”
他回过脸,眼睛红红的,浮动着熟悉的脆弱和专情:“我回去吃吧。”
她掐紧他胳膊,坚持地说:“不要走,留在这。”
他注视着她,她也注视着他。
谁都没有闪躲。
楼道里的感应灯在下一刻暗下来,是男生反手摔上门,没有再犹豫地,劈头吻下来。
第80章 第九棵小树世界第一大笨猪
被迟知雨捧着脸亲下来时,舒栗整个人都微微后仰。
他的靠近带着来势汹汹的急切,可等舌尖靠进来,他却缓住了,好像在等她先回应。
两颗柔软的星体,在看不见的地方,小心地贴了贴,很快找回节奏,相互旋绕和吸引。
迟知雨近乎失控地把舒栗推到墙边,整个人笼住她。
他的手,沿着她手臂一路向下,最后挤入了她指缝。
三年没有相扣的手指,三年没有贴近的体温,一寸寸,一隙隙,都不留余地的占据。
赌气一般,要把这些年所有被扯断的部分,重新缝回双方那里,哪怕压到骨架都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