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阵!”老将军一声令下,战鼓擂动,长枪如林。
堰城之战,远比他们想象中艰难。
就连卫衡也未曾想到,北梁竟会将大多数兵力押在堰城。按照地形,堰城地势较平,一眼望去无任何地势遮挡。
易攻难守。
而南城与淮水连接,控制了北梁的商路命脉。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是以卫衡在策应姜采盈出平阜之后,没有选择让姜采盈去找他,而是让她先与何冉汇合。
可就是这样的平原,却让大云的军队久攻了半月还未见进展,反而因为远线作战,粮草供应不及时而渐渐落入下风。
南城之战,卫衡的部队也被紧紧咬死。
虽然南城的城门被迅速攻下,可南城军民一致对外,以地形优势死死地咬住了卫衡的策应兵力。
卫衡不忍以流箭火炮伤及南城无辜百姓,因此战争陷入了僵持。
此后,北梁又主动在我朝防御薄弱之处主动发起了几次进攻,大云将士皆陷入了长期作战的疲态。
何冉一直想打一场胜仗来鼓舞军中士气,一扫军中阴霾。
因此今日一战,非同小可。
“放箭!”何冉长剑一挥,箭雨遮天蔽日。北梁骑兵纷纷中箭落马,但更多的骑兵冲破箭雨,如潮水般涌来。
两军轰然相撞,血肉横飞。何冉亲率亲兵冲入敌阵,长刀所过之处,敌军人仰马翻。但北梁骑兵实在太多,大云军阵渐渐被冲散。
“将军,右翼撑不住了!”副将满脸是血地奔来禀报。
何冉望向战场,只见大云右翼已被北梁骑兵撕开缺口,敌军正从侧翼包抄而来。老将军心中一沉,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北方地平线上突然扬起漫天烟尘。一面绣黑底黄龙大旗迎风招展,三千铁骑如神兵天降,直插北梁军阵侧翼。
“是卫将军!”大云将士欢呼雀跃。
只见卫衡一马当先,长枪如龙,所过之处敌军纷纷落马。他率领的三千精锐如一把尖刀,将北梁军阵生生撕裂。
打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战场之上黄沙飞扬,血溅四方。
拓跋烈见状大怒,亲自率亲卫迎战。两员大将战在一处,刀光剑影间火花四溅。卫衡枪法凌厉,拓跋烈刀势凶猛,一时难分高下。
何冉抓住战机,重新整军反击。大云将士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动地。北梁军腹背受敌,阵型大乱。
卫衡于千军阵前,勒马俯视着眼前涣散的北梁骑兵团,对着拓跋烈道:“你败了。”
他身后的副将吴悬摇臂高呼,”杀!”
“撤。”拓跋烈见大势已去,咬牙下令撤退。北梁残兵如潮水般退去,留下遍地的两军尸骸。
夕阳西下,血色染红了整片荒原。
此战过后,大云迎来了转机,不久后拓跋烈代表北梁王室,提出了请和邀请。
再次踏上北梁疆土时,平阜下了一场大雪。
厚厚的雪花似鹅绒一般盖住了满城的血腥,到处银装素裹,洁白一片。仿佛战争与杀戮只是一场不曾存在过的梦。
可城中将士和百姓的伤口和泪水,昭示着无法磨灭的一切。
这一次,姜采盈以大云公主的身份出席北梁王宫的宴会,卫衡陪行。踏上那一节节台阶时,两边的贵族官员皆微垂着头,动作恭敬肃穆。
谈判中,两国签订了50年止戈之约。但在堰城和南城的军队驻守问题上,双方僵持不断。
最终,卫衡以北梁先攻为由,舌战群儒,最终使得北梁让步,牺牲南城部分军事防守兵力为代价,促成了谈判。
接近尾声时,拓跋涣礼节性地向姜采盈一问,“公主殿下,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姜采盈盯着满天的大雪,心中缺漏的那块渐渐涌起一番颤抖,“我想要李慕父子的命。”
此言一出,拓跋氏兄弟相视一眼,皆有些心虚。
“怎么,二王子可有难处?”姜采盈回眸,注意到他二人的惊慌。大局已定,她不认为拓跋涣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力保李慕父子。
除非...
当猜想终于被证实,姜采盈只觉得耳边嗡鸣,仿佛整个世界骤然失声。拓跋涣面色铁青,挥手屏退左右,声音压得极低,“李慕父子...已畏罪潜逃,不知所踪。”
这是北梁的耻辱,他甚至不敢宣之于众人面前。
姜采盈猛地抬头,一瞬间,她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如坠虚空,连呼吸都凝滞了。
她死死攥住袖中的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又让他们逃了?
又让他们......逃了?!
拓跋涣见姜采盈情绪失控,眼神止不住往一侧的卫衡瞥去。这位在南城与他短暂交手过的大云朝将领,令他折服,也令他恻然。
很明显,他很在乎这位大云公主的喜怒。
拓跋涣有些慌。
他的解释有些苍白,“月牢堪称我们北梁第一坚固的牢笼,时至今日我仍想不通为何他们能够逃脱...”
卫衡在一旁淡淡道,“是我放他们出去的。”
此话一出,二脸震惊。
拓跋涣:“?”
姜采盈:“?!”
第74章 正文完结
“北梁月牢里刑罚太多,我怕他们挺不过去,又怕北梁军一朝战败,他日屠杀李慕父子泄愤,你错失了手刃仇敌这个机会。”
此时拓跋涣:“...”
北梁战败,并非北梁军不敌大云,怎么在他口中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时,若不是南城守将贪功冒进,擅自出城追击,反中了大云伏兵之计,何至于功败垂成?
“所以你把他们放了?”
姜采盈眼里渐渐续起了怒火。
卫衡握住她的双肩,“昌宁,我知你报仇心切。但李慕父子狡诈狠毒,若当场擒拿,只怕他们情急之下会伤了你。我故意放他们出逃,一路追剿消耗,待他们精疲力竭之时,你想如何处置,都由你说了算。”
闻此,姜采盈绷直的身体才松了些,用眼神嗔怪他。宴会过后,姜采盈在揽月的搀扶之下率先离席。
“卫将军,请留步。”拓跋涣在身后喊住他。
卫衡长身而立,转头,“二王子,还有何事?”
“我有一事不明,我北梁月牢坚不可摧,你是如何从狱中放出李慕父子的?”这些天来,他一直辗转反侧。
想不清楚这一点,恐怕他无法向北梁臣民交代。
卫衡轻轻一笑,“北梁月牢确实坚不可破,可若是他从未进过那月牢之中呢?”
“怎,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拓跋涣的表情突然凝滞住。当时情形紧迫,事后他竟然从未亲自踏足过月牢。
可看守月牢的狱卒守卫呢,他们应当最清楚。
原因很简单,十一借入狱之故,摸清楚了北梁的狱卒守卫系统,而后又与其余暗卫里应外合,易容成了月牢守卫的模样,向拓跋涣报告了李慕父子从月牢潜逃的假消息。
实际上,月牢看守的狱卒从未接收过李慕两父子。当初此举,无非是想给混乱的拓跋氏添一把火,没想到却出了奇效。
将心不稳之下,他们初期对南城的占领势如破竹。
“原来如此...”拓跋涣心中涌起无限感叹,一切都怪他技低一筹,被人攻了心,导致局势斗转。
“大云何其有幸,能有卫将军此人,捍卫国土啊。”
卫衡闻言神色一凛,郑重道:“二王子谬赞了。此战虽是大云险胜,但我心里清楚,若非二王子在南城之战时心系黎民,不忍强攻伤及无辜百姓,战局断不会如此。北梁能有您这般仁厚的储君,实乃万民之福。”
拓跋涣心中一滞,他本以为这场败仗会是他日后登上王座的污点,如今能得到对手这样的解毒,他心中也释怀了几分。
“卫将军,后会有期。”
卫衡失笑,“还是不了。你我皆为沙场之人,他日若再见,想必又是两军交战之时...”
“说得也是。”拓跋涣也爽朗一笑,余下之话皆不必出口,拓跋烈站在王宫中央,静静地看着远去的人群。
残阳如血,映照着这座即将改天换地的平阜城。
北梁,会有个全新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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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沙尘,刮过荒芜的官道。李慕裹紧破旧的斗篷,脚步踉跄,身旁的李漠同样形容狼狈,嘴唇干裂,眼底布满血丝。
“爹,再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李漠低声道,嗓音嘶哑。他们已经三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仅靠野果和溪水勉强支撑。
李慕咬牙,眼中阴鸷:“撑不住也得撑!只要过了黄楚河,就能甩开追兵,到时候...”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尘土飞扬。
“是北梁的斥候!”李漠脸色骤变。
父子二人慌忙躲进路旁枯草丛中,屏住呼吸。马蹄声渐近,又渐渐远去,可他们不敢松懈,直到确认追兵走远,才敢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