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涔松了口气,忍着体内的一股疼去净饮机上接水,刚猛灌了几口,又听见许听宁说:“还有一件事,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在杂志社,这几天就要去签下来,毕业后就能入职……还有杂志社在外省。”
霍涔脊背僵着,没回头。
“我大概不回来了,这届学生带完,我妈也会跟我去那边。”
杂志社给的待遇很不错,说现在就能签合同,她可以先不去上班,等毕业了再过去。现在即使是硕士找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这专业许听宁还是半路出家。
“我可以……”
“不用的!”霍涔刚开口,就被许听宁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当年可以放弃出国,现在也可以放弃这边的事业,可我不想让你这样。”
“霍涔,我已经不恨你了,以后再见面,也许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对方。”
他回应她的,是一声很轻的笑。
“行啊,什么时候去出版社签合同?”
“后天。”
“好,出发前见我一面,送你个礼物当祝贺可以吧?”霍涔回头,挑眉,“不是说要心平气和吗?不会连个礼物也不肯收吧?”
许听宁很想问问他,有没有人说过他像刺猬,尤其是受伤的时候,身上每根刺都又硬又狠,仿佛这样就没人知道他难受了。
第62章
“霍涔,你别这样。”许听宁摇摇头,“你知道我不会收你任何礼物的。”
“怕什么?”他眉眼讥诮,“该不会是怕收了就走不了了?”
是的,她就是怕啊。
许听宁默不作声,手机却先响了,她看了一眼,咬着唇没接。
“我妈打来的,我得回去了,我跟她说我出来是为了买书。”
书店的环境不同这里,接起来会露馅。
谁知她话音刚落,霍涔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也响起了。
要不怎么说许班主任抓早恋经验丰富呢,打不通许听宁的电话,马上就打给了另一可疑分子。
许听宁刚想说千万别接,霍涔的手已经点在了屏幕上。
“别!”她下意识上去抢,奈何本来他就高,孕肚又给她增添了难度。
霍涔轻易躲过她,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另一只手举过头顶,让她亲眼看着他缓缓滑开了手机。
“喂,霍涔!”许鹊清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劈头盖脸就一句话,“你把电话给听宁!”
许听宁打了个激灵,脸色煞白,紧张得直摇头。
霍涔吊眼睨着她,是真想说了实话,她狠心,他就让她彻底回不了家,不死不休,谁都别好过。
可她肯定会哭,一想到她这双好看的眼睛又红又肿,他心里就不舒服。
“下周吧。”霍涔开口,“下周我从香港回去,就把电话给她,行吗?许老师。”
“你在香港?!”许鹊清半信半疑。
“来出差。是听宁不接您电话了吗?”
许鹊清根本不接他这茬,冷“哼”了口气:“霍涔,你敢发誓说你此刻在香港吗?”
许听宁没想到老妈会来这招,呼吸都要停滞了,对策都来不及想,就听见霍涔平静地说:“我要是不在天打雷劈。”
电话被挂断了,连空气都跟*着寂静无声。
许听宁怔怔看着某个不怕雷劈的人。
霍涔抬手,轻轻擦掉了她眼角那颗不知道是怕还是什么流出的泪:“我帮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对我行行好。”
“什么……?”她还在懵怔。
“别装傻,许听宁。”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后天见我,知道了吗?”
这种情形下,她说不出那个“不”字,她安慰自己,都到了这一地步,见一面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回去后,她又忍不住乱七八糟地想,好在许鹊清并没有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对于她解释是因为在书店看书入了神,没听到手机的振动声,许鹊清也信以为真。
毕竟她也真的带了本书回去。
书是霍涔从书柜上随手给她拿的,书皮精致,从里到外都是纯英文。
许鹊清深耕语文领域,顾不上英格雷诗,也就没发现,那其实是一本《金瓶梅》。
许听宁都不知道霍涔是怎么面不改色给她的,问及来历,他竟然说是为了换零钱,在美国东海岸新泽西州的一家书店里随手买的。
第二天待在病房无聊,许听宁不知怎的想起来,查了一下,结果让她心情更加复杂。——普林斯顿大学就位于美国东海岸新泽西州。
她翻了翻,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个“阅”字。是霍涔的笔迹,也是他的风格,算着下面落款的时间,是他大学毕业后的那年。
那时候他并没有跨国业务,去那里大概只是看看曾经的遗憾吧。
霍涔就是这样的人,疼的时候咬死不说,咒自己的时候倒是痛快得不行。
终归是这些都和她有关,她望着窗外的天,确认万里无云,不会有雷劈下来,然后又点开微信,问他有没有去医院看他的胃。
【已经好了。】
他这么回的。
那就是没去看。
不过能好了就行,她又不能把他绑进医院。
正看着,霍涔把电话打了过来,她指尖误触,点开了通话。
“许听宁。”
霍涔点名似的声音传了出来。
老妈就在旁边,吓得许听宁赶紧给挂了。
幸亏隔壁那家小孩吵,许鹊清没听见,只是觉得她看着奇怪。
“你怎么了,耳朵这么红?”
“没……我热……怀孕之后老觉得热!”许听宁抓着手机起身,“妈,我去外面透透气。”
走廊容易被瞧见,她直接到了楼下才回拨过去。
“喂,霍涔,你就不能给我发微信吗?干吗每次都要打电话?”
霍涔淡声道:“麻烦。”
“我在医院呢,要是被我妈听见怎么办?”
“听见了承认呗。”
许听宁仿佛看见了他那张冷淡又无赖的脸,气得抿紧了唇。
那边一声轻笑:“明天去医院接你?”
“别别别……你到二中找我吧,一早7点来,别晚了!”她上午九点的高铁,晚了就赶不上了。
“好。”
他回答得倒是干脆,许听宁就麻烦了,回去跟老妈请假,说晚上要回家住,第二天直接去坐车,就不来医院了。
其实不见霍涔,她还是能来医院一趟的,每天一早医生会来查房,每次许听宁都不放心,竖着耳朵听医嘱。
“几点的车?”许鹊清问。
“八点。”她心虚地往前提了一个小时。
许鹊清没怀疑,又问:“证件材料都齐全吗?你还没毕业,用不用学校开证明什么的?”
“都准备好了。”
“可千万别忘了拿身份证。”
“好。”
“还有你一个人行吗?还怀着孕呢,要不让……谁送你去?”话到嘴边,许鹊清竟想不出能让谁帮帮许听宁,家里在本市没什么亲戚,白建成这个爹有跟没都一样,以前她觉得有自己能给许听宁撑腰,如今人在医院,还需要别人照顾。
“不用,我又不是没坐过高铁。”
“我找个学校的年轻老师陪你去吧。”
“许校长是想以权谋私吗?”许听宁笑道,“真不用,买的一等座,两个多小时而已,我签完当天就回来了。”
许鹊清还是忍不住唠叨:“那你一定带好东西,早上订个闹钟,别自己睡误了时间,还有……”
“您说得我都紧张了!”许听宁简直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怎么了,跟明天你要高考似的。”许鹊清叹口气,怅然道,“可能你高考那天也是非说要一个人去吧。”
第一次高考的时候,许鹊清要负责整个班的高考生,也是像这样脱不开身,无法估计自己的女儿,而许听宁也是这样,自信轻松,说自己去就可以。
搁以前,这是痛处,两人从来不愿多聊。
“妈,放心吧。”许听宁笑了笑,“这次会一切顺利的。”
也许是话说得太满,许听宁回家后眼皮一直跳,她趴在阳台上往下看,夜色笼罩,郭奶奶家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亮了一盏灯。
她拍拍肚皮:“你爸爸大概是回来了。”
小滚滚睡得正香,对此并不感兴趣。
这晚许听宁难得失了眠,后来是抱着外婆给她缝的小兔子才睡着的,还是小时候抱着的质感,前段时间刚洗过,还有洗衣粉的味道。
或许是熟悉的环境和气味,许听宁又梦见了外婆在厨房忙碌,她走进去好奇地问:“外婆,你在干什么呀?”
“在给听听做好吃的,等会儿好了你给霍涔也去送一些,他家人不在身边,明天可是高考呢。”外婆笑着回头,“听听怎么不说话?跟霍涔闹脾气了?”
“没……”
“说谎鼻子可是会变大哦。”
“那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