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佑丰飞奔上前扑向她,在爆炸的冲击下,二人一道滚下山坡。
陆佑丰紧紧护着她,尤其是她的头。
翻滚结束后,他松开她,双手撑在她的手臂两侧,怒斥道:“严飞凝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阴云遮蔽太阳,云边的阳光尤为晃眼。
她怔怔地说:“可是那木盒——”
“没你的命重要!”陆佑丰一阵后怕,起身将人从草地上拉起来,还不忘继续训斥她,“以后再这样莽撞,你就不要跟我们出来,老老实实待在大理寺里整理卷宗笔录好了。”
“别别别——哎呀!”
陆佑丰赶紧将她扶到一旁凸起的石头坐好,蹲下身,语气稍缓地问:“哪只脚?”
“左脚。”
大约是方才滚落时扭到了。
当下,陆佑丰无暇顾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小心取下那只乌皮六合靴,解开罗袜,上手握住那只脚,检查伤处。
他的手掌潮热,甚至带了一点烫,皮肤相触的一瞬间,她下意识一动,想要收回来,却听他疑声问道:“这里痛?”
她立马瞧见他手背上的血痕,或深或浅,触目惊心,惊道:“你的手……”
“我没事。先回答是不是这里痛?”
她缓缓放松肩膀,望着被他小心握着的左脚,咽了一下口水,尽量保持平静地说:“再往下一点。”
他的手靠近她的脚后跟,大拇指指腹轻轻一按,听她抽气喊疼。
确认好伤处后,他从腰间的茄袋里取出跌打损伤膏,挖了褐色的膏体到掌心,搓开焐热,说:“忍着点儿。”
在他按揉的过程,她痛到咬紧袖口,眼眶浮泪。
章平洲寻到他们二人时,陆佑丰正在给严飞凝系罗袜。
章平洲高声唤来莲生。
莲生快步走下来,发现严飞凝除了脚上的扭伤,还有手背有些许划伤外,就再无其他伤口,反倒是陆佑丰,一身狼狈,幸好都是些小伤口,不大碍事。
在莲生给陆佑丰简单处理伤口时,严飞凝问道:“蕤蕤怎么样了?”
莲生:“夫人没事儿,姑娘放心吧。”
严飞凝:“那木盒……”
莲生:“木盒被他们抢走了。”
陆佑丰:“罢了。之后回去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严飞凝:“嗯。”
二人将严飞凝边扶边推地拉回平道上。
她的脚还有些痛,陆佑丰半蹲下身,要背着她走,理由说的也很简单:“我没耐心等你慢吞吞地走。”
与谢庭钰一干人等汇合时,见他坐在树桩上,怀里抱着棠惊雨,她精神萎靡地靠着他的胸膛,双眼缠着白布带。
严飞凝惊道:“怎么伤得这么重?莲生不是说没事吗?”
“是没事儿。”谢庭钰轻抚棠惊雨的肩背处,边解释,“红粉有毒,伤眼伤身。她刚用了解药,缓半个时辰就好了。”
“倒是你,”谢庭钰沉着脸看向陆佑丰背上的严飞凝,“刚才若不是佑丰,你现在已经——”
“好了好了。”陆佑丰连忙出声,一脸轻松地看向谢庭钰,“我方才已经厉声训斥过她了。你就别再说她了。既然大家都没事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于是众人简单收拾一下,往原先大理寺圈好的马匹马车聚集处走去。
回程的路上气氛还算轻松,陆佑丰看了眼前方抱着棠惊雨的谢庭钰,偏头跟严飞凝说:“当时惊雨被挟持,你听我说的那番话,是不是想痛骂我一番?”
严飞凝:“当然啊!我还以为你脑子磕坏了。后来看到庭钰居然不出声制止你,我就猜到你们有后招。不过他们怎么这么有默契?刚才那情景,稍有不慎,蕤蕤可就危险了。”
陆佑丰高兴地笑了好几声,才将当年他们在客船上抓拿“叶上飞”的场景绘声绘色地与她一一道来。
“……后来我也凑热闹地当了几次‘凶犯’,今日正巧就赶上了。”
严飞凝听得津津有味,说:“怪不得。好险。我刚才要是没领会到你们的意思,那可就麻烦了。”
陆佑丰笑。“严司直莫要妄自菲薄,你可是有七窍玲珑心的。”
严飞凝伏在他肩上笑。
回到大理寺,待棠惊雨缓过来后,将藏在长靴内侧的玉佩取出来,跟他们说这是她在树上时拿出来藏好的,如今那木盒里放着的是一袋松脂。
他们凑前一看,皆道难怪那些黑衣人拿命抢夺木盒,原来这个玉佩的主人是谁,他们都知道。
所谓天理昭昭,要不是棠惊雨三人恰好在连翠谷取松脂,也不会发现那场交战,而后现身帮忙。
夜间。严府。
严飞凝沐浴过后,由秋鸿给她上药。
经过这一遭,严飞凝忽然想明白许多事情。
刚回玉京时,她十分倾心谢庭钰,加之又喜欢棠惊雨,一度想嫁入谢府。
但她也很快发现,谢棠二人之间,经历的恩怨情仇比她想象中的多,因此那二人有着他人根本无法嵌入的情感与默契。
今日更是直观。
她不想去破坏这段充满诗意的风花雪月,更不想让棠惊雨不开心。
只是她的婚事的确应该提上日程,否则,那位七皇子就要请旨赐婚了。
她低头看向已经包扎好的左脚,又想起陆佑丰,一遍遍想起他今日的一言一行。
往常没觉得心潮波动,如今思来,她竟觉双颊发烫,心跳纷乱。
其实,陆佑丰,也很好。
“小姐,外面下雪了——”秋鸿开心地喊道。
“快让我瞧瞧。”
幽窗推开,屋外簌簌雪景映入眼帘。
这是今年冬的,第一场雪。
秋鸿扶着严飞凝坐到窗边的小榻上,主仆二人各拢着一只暖手炉仰头看雪。
此间美景,犹如万花摇落,庭前月色寂明。
严飞凝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第61章
多亏了那块玉佩, 大理寺上下忙活了半个月,终于在年前将“五石散”这桩大案彻底办妥。
今日难得有些许闲暇。
陆佑丰坐在望月轩里,悠闲地喝着从李正卿手里抢来的上好碧螺春。
他有随手记录案件纪要的习惯,这会儿正在翻看手册, 时不时轻呷一口清香甘醇的碧螺春茶。
严飞凝前来寻他, 停在檐下拍了拍头上、肩上的雪, 接着走进望月轩,看了看低头翻手册的陆佑丰,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轩内烧着炭火, 一片温暖。
陆佑丰听脚步声便知是谁来了, 头也不抬,说:“从大人手里抢来的茶,喝着格外香。快尝尝。”
“嗯。”
严飞凝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啜一口, 茶香在唇齿间弥漫。
“佑丰。”
“唔?”
“我听说, 你尚未定亲, 家中很是着急。”
“哎。是我娘让你来劝我的吧?你不用理她。真是没想到, 我娘居然拉你来当说客。等我回去, 定要好好说说她。”
“不是。是我想跟你成亲。”
轻轻的一句话, 犹如春夜里的一声惊雷,吓得陆佑丰呛了一口茶。
他下意识拿开书册,急忙搁下茶杯, 抬手用袖口胡乱擦了擦嘴边的茶水, 仍然惊愕地望向严飞凝, 说:“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严飞凝定定地看着他,“我想跟你成亲。”
“你, 你,你,不是,这,这……” 陆佑丰只觉脑子一片空白,语无伦次,心跳狂乱,“你,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呢?”
严飞凝也紧张,右手握紧温热的茶杯,汗津津的左手捏紧衣摆,绷紧背脊,努力迎视他的目光,抽空品味了一下他的态度,发觉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拒绝。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说:“我是认真的。请你考虑一下我。”
“不是,你,你,哪有姑娘家先说这个话的……”陆佑丰忽然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我,我得想想。你,你给我一点时间。”
他急急忙忙收拾了书册,转身离开望月轩时,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他躲到一个僻静处。
或许是四周太静,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纷乱,轰鸣。
雪还在下着。
谢庭钰看向长案上的细颈花瓶,里面插放着坠着小小松果的雪松枝。
他微笑着伸手触摸油润精神的雪松枝,好似在触碰棠惊雨一般。
“咻——”
他抬手接过飞来的纸团,往纸团的方向望去——陆佑丰正站在窗外,招手示意他出来。
他见陆佑丰的神情不大对劲,当下也懒得从正门绕出去,直接抄近路从木窗跳出去。
谢庭钰刚在陆佑丰面前站稳,就被他拽着手臂一路往前绕,四周越来越僻静,最后二人停在大理寺后院一个十足偏僻的院角。
谢庭钰扫了一眼四周,都不免佩服他竟能找到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