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燕叹了口气,说:“这一路上也是危险重重,这个人,可是差点死在雪山上。”
见两人皆大惊失色,满鱼用胳膊肘怼他一下,说:“都过去了,别说出来吓唬人了。”
满鱼转向天冬,忙问:“药怎么样?爹吃了没有?”
天冬说道:“你们总是在路上,我也没法寄信,早就想告诉你了。县尉已经大好了,你们的信才是最好的良药。”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五味杂陈。
毕舸长叹一口气,说:“你们真是我见过最能折腾的,把一圈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他说着双臂一撑,探头过来,一脸探究道:“生生死死都好几回了,现在打算要怎么样?”
天冬在桌下踢他一脚,说:“你们这哪哪都是伤,等会儿让我看看。”
几人左等右等,竟然无人上菜。
一打听才知道,这儿只给住,不管吃,有钱都没地花。
毕少爷大为光火,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除了歇脚的住客,竟然真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满鱼站起身,说:“我还真有点饿了,去厨房看看,说不定有吃的。”
厨房十分宽敞,右手边是一排刀架,叮当挂着好几排长短刀。
走进去先瞧见一座粘土夯筑的单眼灶,灶面铺着石板。
灶旁叠放着一大摞柴火,码得整整齐齐。
头顶是个竹制编架,还挂着晒好的干鱼腊肉。
几个人顺着锅灶转了一圈,愣是没看见一点热饭。
毕少爷不乐意了,“这什么破客栈,连饭菜都没有!要把谁饿死啊!掌柜的是谁啊,我找他去!”
天冬劝阻道:“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的规矩,找他又有什么用。你别这么冲动。”
“哪有不给饭吃的客栈啊!”
满燕还在掀锅盖,四处看了一圈,见还有些糙米和青菜,凑过来问:“我给你煮点粥吃?上面有点腊肉,虽然米不太好,但放在一起,煮出来味道还行。”
毕少爷尖耳朵,这种话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凑近了,“我也要吃!”
满燕一伸手:“十文钱。”
“你是奸商啊!”毕少爷跳骂道,“路边的馄饨都要不了十文钱!”
“你爱吃不吃。”
毕少爷骂骂咧咧地掏出了钱袋,啪嗒往他手里扔了三十文钱,说:“给你给你!做饭去!”
满鱼还在厨房乱转,看满燕还真在慢悠悠做饭,待在一边看了会儿,有点担心,催促道:“随便煮点吃就行了,切肉还要这么细致。”
满燕侧过头看他一眼,还笑了笑,说:“急什么。”
“我当然急啊,你的伤都好了吗?又要劳动你做饭,你把我的良心也煮了算了。”
肉沫青菜已经在糙米粥中咕噜咕噜翻滚了,满燕慢条斯理地捞起来一勺,盛在碗里,递给他,说:“你先尝尝。”
满鱼接过碗,说:“闻起来就很香,很久没吃过你做的粥。”
满燕不吱声,看他的脸隐藏在冉冉而起的雾气后,伸手挥了挥。
糙米的口感不好,怎么煮都有种半生不熟的味道,不过小块腊肉沫增添了许多香气,满鱼埋着头吃了一小口,很赞赏地嗯了一声,把试吃的碗又还回去。
满燕的肩膀挨着他的肩膀,说:“你在京城,有人给你煮这样的粥吃吗?”
不等满鱼回答,满燕自己就答了,“我知道,这样不好的米,京城怎么会吃这样的米呢。”
满鱼凑近了看他,说:“你搞什么鬼,又自言自语。”
“我在问你,你又转移话题。”
“我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呢,你都说完了,现在还说我转移话题?”
满燕不说话了,回头去盛粥,两个人盖好了锅,端着碗到厨房外去吃。
两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捧着碗吃粥。
吃了一会儿,满燕侧过头看他,说:“好吃吗?”
满鱼点点头,片刻后感觉到不对,又转过头看他,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满燕挪近了点,轻轻用肩膀碰了他一下,正要说什么,满鱼立刻说:“就算那个人来绑我,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这个人听到这种话,明显心情大好,还要掩饰一下,撇了撇嘴,说:“我又没问你这个。”
满鱼忙着把碗中的青菜拨到一边去,应付地嗯了几声,说:“知道了。”
“每次都这样。”
满鱼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我又怎么了?”
顺着满燕的目光——原来是在看他的碗。
满燕说:“青菜不好吃吗?比糙米的味道好多了。”
满鱼说:“我不爱吃。”
“挑食。”
满鱼头也不抬,说:“你还不爱吃鸡蛋呢。”
“鸡蛋本来就难吃。”
满鱼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说:“青菜也难吃,苦的。你怎么对自己这么宽容,对我这么严苛啊?”
满燕看向他,正经道:“我做饭,我说了算。”
满鱼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再说话,把扒拉到碗边的青菜一点点扒拉回来,慢条斯理地咬进嘴里,迅速吞咽下去。
满燕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吃好了,满鱼站起来,说:“等回家,我会在你的每一口饭里都添上一块蛋黄。”
满燕迅速跟上去,说:“至于吗?我刚刚又没有逼迫你!”
那几个蹭饭的也吃好了,天冬正在洗碗。
见他们过来,天冬伸手把碗接过来,很勤奋地一起洗了。
满鱼悄悄拽了一下满燕的衣袖,说:“小燕,我想回去喝点茶水,你的粥好咸。”
满燕立刻反驳道:“哪里咸?你刚刚明明吃得很高兴!”
毕少爷评价道:“不值十文钱,但是看在你做得能吃的份上,本少爷就不和你计较了。”
要不是手边没有东西能丢出去,满燕马上就要因此驱逐这个聒噪的人。
天冬替他说话,“做饭很麻烦的,我们有的吃就不错了。”
满鱼又重重拽了他一下,满燕这才咽下心中的不满,跟随他回了房间。
终于避开别人的耳目,满鱼刚坐下,满燕就很自觉地给他倒了茶,摆了两个杯子在他面前。
满鱼刚喝完,满燕又给满上了。
满鱼赶紧按住他的手,说:“我喝不了那么多。”
“可别咸着你了。”满燕怪声怪气地说。
“你怎么越来越记仇了?”满鱼不可思议道,“我刚刚不就顺口那么一说,我有话和你说,你死活不反应,还要怪我?”
“粥真的咸吗?”
满鱼长叹一口气,说:“我刚刚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记仇……”
满燕又在倒水。
这个人怎么回事!一天比一天脾气犟!
若是在家,俩人为一件事能犟好几天。
但是今非昔比,满鱼没有选择和他较劲,立刻说:“一点也不咸。”
真是近乡情怯,之前的几个月,就算是野外、山洞或者草堆,两个人都有一夜好眠。
明日就要回到家中,今夜反而睡不着了。
月光透过竹窗,落在床边。
满鱼抬起手抓了抓,说:“你伤口难受吗?”
“这么久了,早就没感觉了。”
“那你怎么一直不睡。”
“你也没睡。”
两人同时开口:“我……”
沉默下来,满燕立刻道:“你先说。”
满鱼嗯了声,说:“我也没什么想说的。”
满燕说:“撒谎,你说过,要有话直说的。”
“我……”满鱼踟蹰了,好半天才问,“你想好,回去后要怎么办吗?”
满燕定定地看着他,问道:“要坦白吗?”
第51章
满县尉已在院中徘徊多时,终于听到院外传来说话声,忙仰首向外望去。
数月不见,两人竟然消瘦一圈。
两人揣着心事,双双在他面前跪下,俱是泪眼朦胧。
满县尉忙伸手来扶,叹道:“一来一回,半年就过去了,怎么弄得形容憔悴啊,瘦得我都认不出了。”
两人自顾一番,满鱼说:“哪里瘦了?我们这一路上,可吃了不少没见过的好东西呢,只是可惜没能学来。”
满全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口腹之欲上,你就是最好学的。”
冯瑞忙接了他们的包袱,说:“昨天天冬少爷传来信,说已经接到你们,老爷就一夜没睡好,一大早就在这里溜达。”
满全也没怪他多嘴,只是反复打量着两个孩子,不住叹气。
几人到屋内坐下,备好的饭菜刚热好端上桌。
满燕说:“我们都回来了,爹怎么还叹气。”
“后怕啊。”
从小到大,倒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一个怕字。
“爹……”
满全一抬手,说:“幸好你们平安无事,否则我真是要……日日后悔。从小到大,我从未对你们动过手,不过这一次,却差点闹得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