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璨耳朵动了动,长睫毛在眼底扫过,不动声色地向前探了探身。
蒋青绯听到这个消息也有点惊讶,在他印象里丫丫可是个乖孩子,能跟同桌吵架,还把人给弄骨折了,别是同桌欺负他了。他想问的清楚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四海应该是在开车,一路风驰电掣,抱怨道:“我还没到学校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知道了再告诉你,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这事要处理的慢我们就得晚点过去。”
这事也知会完了,乔四海就把电话挂了,蒋青绯揉了揉眉心,怎么最近谁家都不太平,忽的想起薛璨还坐在对面,立马调整回状态,解释道:“老家一个叔叔,家里出了点事。”
“嗯。”薛璨点了点头,不经意似的问:“严重吗?”
“小孩子的事,还不清楚呢。”蒋青绯说道。
吃过早餐,蒋青绯怕薛璨累,想送他回去休息。薛璨却不着急回去,他还想再溜达一圈。
“那我陪你吧。”蒋青绯忙说道。
薛璨:“不用了,我想自己逛。”
蒋青绯停顿几秒,还是坚持:“还是我陪你一起吧。”
薛璨多看了蒋青绯几眼,开玩笑似的说道:“我又走不丢你跟着我干嘛。”
“又不是以前换个城市都不敢走路。”
话音刚落,两人皆是一愣。
薛璨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蒋青绯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想起来了?”
第92章
有风吹过来,穿过林间沙沙作响。
蒋青绯听见自己心跳在剧烈的跳动,砰砰砰,像是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薛璨垂下眼睛,嘴唇动了动,想要狡辩,但意识到此刻说什么假话也无法掩盖过去,于是用沉默来默认蒋青绯的话。
“想起来了,怎么不告诉我啊。”蒋青绯轻声说道,“是从上次溺水后就恢复记忆了吗?”
不要再问了好不好。薛璨很想这样说,他本来是想继续装下去,渐渐和蒋青绯拉开距离,也许蒋青绯会回去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抬起头,望向那双红红的眼眶,他没有办法开口。不论如何,也应该给这些年一个解释。
薛璨叹了一口气,“好吧。”
他带蒋青绯去了海边,特意挑了人少的地方,薛璨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抬头看了眼蒋青绯,想起什么,将腰上系的外套取下来铺在地上,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坐。”
蒋青绯心念微动,挨着薛璨坐下来。
海浪拍在沙滩上,宁静又安详,哪怕此刻不说话也可以让人的内心平静下来。
“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薛璨说。
一时间,蒋青绯其实也不知道从何问起,思索了半晌,决定从事情的开端问起。
“当初你离开之后我一直很费劲,也许小时候过得不如意,母亲生病,父亲早忘,但至少你还有小姨和乔四海,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精神方面的疾病。之前你莫名打了高山,我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后来我从小姨那拿到了你家的相册簿,看到了你父亲的照片,再见到高山,我就意识到了一些事情。”蒋青绯停顿片刻,抱着询问的态度继续问道:“我推测,也许所有让你恐惧的源头是不是都来自于你的父亲?”
薛璨挑了下眉,以前他就知道蒋青绯很聪明,只不过没想到此人竟能聪明至此。他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说对。
蒋青绯心上一沉,其实他宁愿自己猜错了,也不希望薛璨小时候真的生活在那样的万丈深渊里。
“所有人都说我父亲是个好丈夫好爸爸,妻子成了疯子也一直不离不弃,在外人面前我永远都是他嘴里调皮捣蛋但舍不得教育的小孩儿。”薛璨冷哼一声,“可关起门谁又知道,他不仅对我又打又骂,还是逼疯我母亲的元凶。”
当年薛璨的母亲以为嫁给了爱情,可却没想到婚后那个原先对她浓情蜜意的男人却像是变了个人,先是肆意的谩骂,到后来就演变成动手。薛璨有记忆时母亲就已经疯了,但偶尔也有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就是在母亲清醒时了解的这些过往。
“我很怕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长到很大了,还是不敢反抗他。”薛璨摊开手掌心,薛满富死的那一天,他原本是偷了邻居家的农药要去死的,只是没想到薛满富出车祸死掉的消息先一步传过来,掌心的农药瓶就滚落到了地上。
那是薛璨第一次侥幸与死神擦肩而过。
“其实,我以为薛满富死了我就会好了,但是我太小看他了。”薛璨自嘲地笑了笑,“他死了,可是却从来没有从我的生活里消失过。连我母亲都很少来我梦里,他却常常出现,我害怕啊。”
薛璨抱着自己的胳膊,像是在给自己一个安慰的拥抱。
薛满富虽然死了,但那些年的精神摧残,一刻也没有从薛璨的心上消散。所以他常常痛苦,受不了一点刺激,街上遇到任何一个和薛满富有几分相似的人都会刺激到他的神经,因而在第一眼见到蒋青绯的室友高山时,他就陷进了莫大的恐惧中,以至于后来会控制不住误伤到对方。
蒋青绯很心疼,他想抱住薛璨,但是又不知道此刻合不合适去做这样的动作,薛璨抵触他的接触,他能感受到。
“你应该也知道汪东来家暴我小姨的事情吧?”薛璨问。
蒋青绯点了点头,“嗯。”
薛璨把脸埋进臂弯里,他的声音闷闷的,“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是我都装作不知道。汪东来很像薛满富,会把玻璃杯子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他模仿着玻璃碎裂的声音,眼睛里浸满了悲伤,仿佛那时的场景就出现在眼前一样。
蒋青绯终是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薛璨的肩,他知道薛璨在为难责怪自己,但这不应该怪他。
“不怪你,不要自责,也许换成别人也会这样。”
“才不是,只有我是胆小鬼。我跟着你躲到了江城,以为不去听不去想就没关系,可是这里。”薛璨拍了拍心脏的位置,“这里,良心是没有办法过去的。”
越逃避,越无法真正的过去,焦虑压力越堆越多,将薛璨那根本就脆弱的弦给压垮了。当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病了的事实后,他就想去做一个了断。
蒋青绯后来查到汪东来是谭山县人,所以也印证了薛璨为什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谭山县去,后面的一切蒋青绯都猜到了。
“我追去了汪东来老家,到了那里就好打听汪东来在哪了,我只是随便找了几个人打听,他们就给我指了路。”随着讲述,薛璨也陷入了回忆。
蒋青绯的手下意识攥紧,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找到了他,他看见我就跑,我就追他,当时糊涂了,不知道汪东来为什么叫那么大声,追了半天才想起来,原来我手里拎着把刀啊。”说到这,薛璨似是觉得有趣,他笑了起来,扭头看到蒋青绯一脸严肃的紧张,他又收敛了笑容,“别紧张,老天不叫我害人呢。”
“汪东来跑的贼快,他又对当地环境熟,我没追上他。我找不到他,就在他家里守着,咬着牙心想他东西都在家里,就不信他不回来。”
他等了一天一夜,本来就吃不好睡不好,薛璨的眼皮开始打架。
到了夜半,薛璨已经完全睡着了。那把水果刀搭在膝盖上,悄无声息的往下滑,汪东来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轻手轻脚,绕过薛璨,想要去拿放在地上的行李。
马上就要拿到了,很巧的是,水果刀正好滑到了地上,当啷一声,薛璨被这声音惊醒,正好与鬼鬼祟祟的汪东来四目相对。
汪东来作势要跑,薛璨当即一个飞扑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碰翻了桌椅,发出巨大的声响。薛璨把汪东来按在地上,一拳拳砸下去,很快对方的口鼻就溢出鲜血来。
一开始汪东来还激烈反抗,后来渐渐的他反抗的就不强烈了,汪东来没了声音,试探了下鼻息,看样子只是昏死了过去。
只是这样并不够,薛璨从地上站起来,他要的是汪东来再也不能去打扰小姨和丫丫。他踉跄着起身,要去捡不远处地上的水果刀。
忽然,身后有风卷过来,薛璨刚想回防,但已然来不及,汪东来从后面用鞋带勒住了他的脖子,一瞬间的缺氧让他难去反抗。
他挣扎着肘击汪东来的小腹,对方吃痛,勒在脖子上的绳子的力量小了一些,他借势去抓汪东来的耳朵,用力一扯,对方发出痛呼声。然而下一秒,汪东来手上更加用力,薛璨眼前一片黑暗。
就在他意识模糊,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掉时,忽然脚下的地面开始摇晃起来,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轰然坍塌,脖子上的力松了,他大口喘着气,回过头想去看身后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汪东来半截身体都被砸在房梁下面。
血从汪东来身下渗出,蔓延到薛璨脚边,薛璨捂嘴不住地干呕。梦魇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难以扼制的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