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这套。"他哼了一声,"是不是因为那位沈董事长住院了?"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瞬。"她的病情需要持续观察。"
"呵,七百多天没见,一见面就把人扣在医院里。唐主任好大的官威啊。"季云华的声音里带着揶揄,"行吧,看在你当了两年'望妻石'的份上,这台手术我接了。"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七点整,我推着查房车停在vip3病房门前。透过门上的小窗,我看见沈明溪靠在床头,正对着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打字。她换上了病号服,蓝白条纹的宽松布料衬得她更加单薄,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白皙的颈项。
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依然轻柔得像一泓泉水。
推门进去时,她抬头看了一眼,手指停在键盘上。"唐医生查房?"她合上电脑,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以为会是住院医师来。"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走到床边,拿起挂在床尾的病历板,刻意避开她的目光,"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她将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我注意到她的珍珠耳钉不见了——那是她从不离身的饰品,我们在一起第五年时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我放下病历板,拿起听诊器。"需要检查一下心肺音。"
她微微颔首,解开病号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我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她的锁骨,那里的皮肤冰凉如瓷。听诊器金属头贴上她胸口时,她轻轻颤了一下。
"呼吸,别屏气。"我低声提醒,专注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心率偏快,有轻微杂音,但比昨晚平稳多了。
"唐医生。"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白大褂上还别着那个。"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正盯着我左胸口袋上别着的小小名牌夹——一只银制的听诊器造型回形针,是她二十岁那年送我的圣诞礼物。
"习惯了。"我简短地回答,收起听诊器,"你的心肌有轻微损伤,需要绝对休息三天。"
她皱起眉头:"但我今天下午有个重要会议——"
"要么在医院好好休息三天,要么躺icu一周。"我打断她,声音比预想的要严厉,"你自己选。"
沈明溪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唐医生还是这么..."她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浅灰色套装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大叠文件。
"沈董,这些是需要您签字的..."她的声音在看到我时戛然而止。
"青梨,这位是唐子潇医生。"沈明溪介绍道,"唐医生,这是我的秘书姜青梨。"
姜青梨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眉眼温婉,手里那叠文件至少有十厘米厚。她向我点头致意:"久仰唐主任大名。"
"把文件放下吧。"沈明溪对她说,"我晚点看。"
姜青梨犹豫了一下:"可是cfo说这些今天必须..."
"我说,放下。"沈明溪的声音依然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秘书乖乖放下文件,又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药盒:"您的药我带来了,还有手机充电器和换洗衣物。"
"谢谢。"沈明溪接过药盒,却没有立即打开。
我拿起那个小巧的盒子检查——硝酸甘油、美托洛尔、阿司匹林,一格一格分门别类,但每种药都剩得太多。"上次开给你的药,你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我皱眉道。
沈明溪避开我的目光:"有时候太忙,就忘了。"
"沈董这半年来每天工作十六小时以上。"姜青梨突然插话,"经常连饭都顾不上吃,更别说按时吃药了。"
"青梨。"沈明溪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秘书立刻闭嘴,但从她抿紧的嘴唇来看,显然还有更多话想说。
"我需要和患者单独谈谈。"我对姜青梨说。
她看向沈明溪,得到默许后离开了病房,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句:"沈董,燕麦粥您趁热吃。"
门关上后,病房里一时陷入沉默。沈明溪低头搅动着碗里的燕麦粥,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
"为什么不好好吃药?"我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吃了药会犯困,影响工作效率。"
"沈明溪。"我连名带姓地叫她,"你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严重吗?先天性二尖瓣畸形加上后天冠心病,随时可能引发心力衰竭。"
"我知道。"她轻声说,"但澜庭正在扩张期,我不能——"
"你不能什么?不能停下来?不能示弱?"我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还是不能承认你需要帮助?"
沈明溪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单。看到她这个动作,我立刻后悔了自己的失态。十年了,我还是学不会在她面前保持冷静的专业面具。
"抱歉。"我深吸一口气,"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建议你至少住院观察一周。如果病情稳定,再考虑逐步恢复工作。"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唐医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措手不及。我当然记得,每一个细节都刻在我的记忆里,像一组永不褪色的胶片。
"哈佛商学院,2013年10月。"我听见自己说,"阶梯教室,你做了关于酒店服务创新的演讲。"
沈明溪的眼睛亮了起来,唇边浮现出那个小小的梨涡:"那天我发烧到39度,差点没上台。"
"但你还是去了。"我轻声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而且表现得完美无缺。"
那天,作为医学院客座教授的我被邀请去商学院做跨学科讲座。提前到场的我坐在第三排,看着一个纤瘦的女生在讲台上调试ppt。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藏青色铅笔裙,颈间一串珍珠项链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当主持人介绍她是"本次案例大赛最年轻的参赛者沈明溪"时,她转过身面对观众,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我的医学直觉立刻告诉我她在发烧。
但二十二岁的沈明溪站得笔直,声音清晰而有力:"真正的奢华不在于大理石和水晶吊灯,而在于那些看不见的细节——枕头的弧度、浴室的湿度、服务生记得客人喜欢的茶温..."
演讲结束后,她几乎站不稳,却还是微笑着回答了所有提问。我鬼使神差地留到最后,在她收拾资料时递上一瓶水和退烧药。
"您怎么知道我发烧了?"当时的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的瞳孔轻微扩张,频繁眨眼,而且..."我指了指她的脖子,"你整理珍珠项链的次数比平时多,这是人在不适时的下意识动作。"
她笑了,那个笑容像阳光突然穿透云层:"您是医生?"
"心脏外科,唐子潇。"我递给她名片,"如果明天还发烧,建议去校医院看看。"
"唐医生从那时候就喜欢管着我呢。"病床上的沈明溪轻声说,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而你从那时候就不听话。"我回应道,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她低头笑了笑,长发滑落,遮住了表情:"后来我去校医院,护士说你特意留了话,要她们多关照我。"
这件事我早忘了,没想到她却记得这么清楚。病房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唐医生。"她突然抬头,"如果我答应好好配合治疗,三天后能出院吗?"
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硬起心肠摇头:"看恢复情况。至少一周。"
她叹了口气,却没有反驳,只是乖乖端起燕麦粥喝了一口。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脸上,为她苍白的皮肤添了一抹暖色。三十二岁的沈明溪眼角已经有了细小的纹路,但当她低头时,依然像那个二十二岁的女学生一样,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正当我想说些什么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年轻女性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杯咖啡。
"沈董,媒体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关于您住院的消息..."她的话在看到我时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林浅,这位是唐子潇医生。"沈明溪介绍道,"唐医生,这是我的特别助理林浅。"
林浅看起来二十七八岁,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看我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传染病人。"久仰。"她生硬地说,随即转向沈明溪,"沈董,这是您要的低因咖啡。"
"我什么时候要咖啡了?"沈明溪疑惑地问。
"您昨晚不是说今早需要咖啡提神..."林浅的声音渐渐变小。
我上前一步,接过那杯咖啡闻了闻——浓郁的咖啡因气味扑面而来。"沈明溪现在不能摄入咖啡因。"我将杯子放到远离病床的桌上,"会加重心脏负担。"
林浅的脸色变得难看:"沈董习惯了每天两杯美式,不然会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