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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武侠仙侠 > 我与道侣恨海情天 > 第124章
  他要做他大敌,成他的冤仇。
  他改了他的心性,破了他的坚守,他让他成为厉鬼!
  却在这一刻,对他说“成佛”?
  “杀了道侣,就算成佛?”
  衣绛雪属于鬼的无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恨。
  他垂下炽烈的眉目,一字一顿:“裴仙人,你引我入鬼道,自以为是地给我‘永生’,又自顾自地给我安排‘退路’……”
  “你在报复我,报复我要离开你——”衣绛雪恼怒地咬他唇齿,“你怎么不上天!”
  “是啊。”裴怀钧弯起唇,他更颠了。
  “谁叫绛雪要离开我,我偏不放你走,是我叛你,是我毁你,你当如何?”
  衣绛雪猜到他的报复,讥讽:“你给我选择的机会,也不过是在你安排的结局里做出选择。”
  裴怀钧唤醒他,豢养他,引他入幽冥。这细枝末节,桩桩件件,安排的都是他自己的死。
  “你想死,你不想长生,只有我能杀你……”
  衣绛雪拎着他的衣襟,看见仙人形似疯狂的笑容,一顿。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裴怀钧支起身,长衣低垂,血腥中染着松香。他覆过身,环住有些发懵的衣绛雪,让他轻轻靠在肩上。
  衣绛雪松开红线,恨意散去,却忽然盈满了泪眼。
  “怀钧,裴怀钧……你……”
  “是啊,我不想长生。”裴怀钧吻了下他的眉目,轻声道:“我倦了。”
  “若是人间无你……”
  仙人疲倦地笑着,面庞年轻如旧,可眼神却在孤独老去,“做仙人,真的好没意思啊。”
  *
  雨停了。
  裴怀钧睡着了,衣绛雪手中红线数度亮起,始终没能杀的了他。
  衣绛雪被仙人抱在怀里,枕边人呼吸均匀,他却辗转,迟迟掏不出他的心。喉结致命近在咫尺,他空有尖牙利齿,却咬不断他的脖颈。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那么坏,总是欺负鬼,他又那么好……
  猫猫鬼盖着鬼雾化作的被子,蜷缩着。又被仙人捋过脊骨,揉的浑身松快,肢体舒展,舒服的要喵喵喵起来。
  幽冥无日夜,裴怀钧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须全尾的,鬼王轻盈,枕在他的心口,似乎是听着他的心跳安眠的。
  衣绛雪也睁开眼,凑过去,把鬼气渡给他。
  裴怀钧被他按着渡鬼气,唇畔微张,四肢百骸里又透着冰冷的气息,他反而觉得舒适。
  猫猫鬼亲完,又蹭了他的锁骨,叼走一大块紫气当早饭。
  如此气息的交换,正如两株纠缠的植物。
  早就种在一处,从来都是共生共长,并蒂花开,枝叶都连理。
  一株枯萎,另一株也无法独活。
  衣绛雪死去的这两百年,裴怀钧根本无法割舍那枯萎在他身上的植物,宁愿被亡魂缠绕不得超生,也成为活在世上的厉鬼。
  裴怀钧用根系供养着死去多年的道侣,让枯萎的藤盘踞在他的身上,汲取他的生命,让他永远地徘徊在过去。
  他等着衣绛雪重新长出新叶,或是也把他的性命也带走。
  “血雨停了,我们该出发了,我看看方向。”衣绛雪飘起来,站在槐树的枝干上,似乎在远望这遥遥无尽头的密林。
  “咦,那是什么?”他忽然道。
  他所指的方向,迎面而来的,是巨大的阴影。
  裴怀钧鬼气满盈,顺势御剑而起,迟疑:“一棵鬼树。”
  在血雨之前还没有这棵树,天是阴沉沉的昏黑。
  雨后漂浮着不祥的血色,这巨大的树冠也淋着一身赤红油亮,遮天蔽日,树干中央托起了一处祭台,被黑气包裹着,似乎还在离地渐渐生长。
  等等,什么东西,在生长?
  衣绛雪身为鬼王,幽冥能够看得更远。
  他看见,那棵鬼树的深处,不仅有着蠕动的诡异藤蔓,还长出了许许多多张人脸,那是它吞噬的鬼怪,正在内部涌动。
  这绝不是幽冥所记载的任意一种鬼植,而是……
  裴怀钧莞尔,弹剑,剑锋轻鸣,“找到了,天外之物。”
  第103章 庄周梦
  远观时, 鬼树已是遮天蔽日。
  临近树下,万鬼狂乱。衣绛雪飘在前面开路,是一朵红云, 鬼鞭抽开恣意舞动的树藤,将路清了个干净。
  裴怀钧压阵, 一柄长剑森森,护住衣绛雪的背后, 无论何种鬼物皆禁不住他随手一剑。
  树下, 衣绛雪仰头, 看见依傍着鬼树、高高低低的楼阁,延伸到遮天蔽日的鬼树上方, 就像是树上生生长出一座鬼城。
  染着黏稠树液的树藤,断面犹如会呼吸,一舒一张, 好似活物。
  “我没见过这种树。”衣绛雪张开手比划, 惊叹:“鬼应该也没法长这么大吧。”
  他们知道的情报大都是在天裂之前。在两界秩序崩溃之际,幽冥现在是什么样,就算问大鬼, 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裴怀钧抱剑,走到他身边,随手圈住衣绛雪飘荡的发丝,细细把玩。衣绛雪控诉回头,他才失笑:“这并非是一只鬼,更非土生土长的鬼植,而是上千只鬼被吞噬后聚合形成的‘鬼树’。”
  “用鬼组成的树。”衣绛雪又习惯性地鼓起脸,被仙人戳了一记,轻软皎白如云朵的脸蛋扁回去。
  裴怀钧噗嗤一笑, 转戳为捏,“天外之物初时并无确实形态,吞噬什么,就化作什么。其以树的伪装示人,大概是落入森林,就化作树,再不断吞噬周遭的鬼怪。”
  “这棵鬼树里,应当关着许多鬼怪作为养料。所以一路过来,越接近鬼树,游荡的鬼就越少。”
  “听上去不太好吃,我还以为这树会结果子呢。”
  衣绛雪睁着黑沉沉的眼睛,启唇“啊呜”咬他指尖,先磨了磨牙。他理直气壮:“怀钧,我饿了。”
  嘬嘬嘬,再吃两口紫气,满意!
  衣绛雪吃饱的时候总是乖乖的,趴在裴怀钧身上时,也软软的很好捏。
  他一饿,鬼性占上风,红线的复仇规律就会启动。虽然裴怀钧不会死,但总归是会内耗一段。
  所以,喂饱衣衣大王很重要。
  这鬼树堪比通天塔。
  裴怀钧喂了家养鬼王两口紫气,再帮他把鬓发理好,随即轻身跃上那被剑锋砍断的树枝。
  还没死透,一下喷出血,滴滴答答的。
  鬼树似乎很怕他的气息。大概是裴怀钧每次在门前守着时,没少砍断这些妄图突破门扉的树枝。
  裴怀钧往树荫上方看去,高耸入云,看不见天穹。
  衣绛雪仰头,他不喜欢上面漂浮的混沌迷雾,也没有意愿往上飘:“上面有什么?”
  “试试就知道。”
  说罢,裴怀钧向天一剑,剑气驱散迷雾,直通云霄。
  剑光照亮黑暗,树冠最顶部隐隐挂着些什么,金灿灿的。
  “最上面,好像结着果子。”裴怀钧看见了金色的流光,“混沌鬼气,应当是吞噬大量鬼怪才凝结成果。”
  “什么味道!”衣绛雪顿时不困了,耳朵竖起来。他重点不在这里,扒着道侣的胳膊,撒娇似的摇来晃去,“果子,能吃吗!”
  “应该能。”裴怀钧说罢,就看见一道绯影向最上方飞去,可是半息之后,那绯影没有冲破迷雾,又落回他的身侧,神情迷茫。
  “过不去!不信,再来。”
  很快,猫猫鬼第三次路过,委屈巴巴:“根本是在鬼打墙。”
  裴怀钧皆由他的冲击,也在观察这棵树,神情有些凝重,“这些东西完全不知餍足,持续蚕食幽冥这一界来供养自己,秩序由此崩坏。”
  幽冥是鬼怪活动的地方,有入侵者就当然不能呆了。再加上幽冥没有鬼王,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鬼怪再也不复衣楼主还在镇守阴阳时的安分,反而接连不断地突破界限,试图占据人间。
  最终,人反而被鬼赶得七零八落,地盘也被鬼占据。若无东君出手,怕是人族就要灭绝了。
  “完全就是被赶出家了嘛!”衣绛雪现在是鬼,很有鬼的同理心。
  他拢着红衣,盯了鬼树片刻,颇为愤愤,“不知道幽冥里有多少这种东西,鬼都没地方住了,这多坏。”
  裴怀钧叹息:“最初有很多,但是它们的本能就是互相吞噬,数量固然有所减少,但是此物会持续膨胀。不如剖树一观。”
  “绛雪,准备一下,我们要进入鬼树内部了。”
  衣绛雪随手举火照夜,照亮被鬼树蔓生枝干吞没的树脚。鬼面时而浮出树干,时而又沉回去。沿着树干外攀爬着的屋舍也扭曲挤压变形,呈现违背常理的失衡感。
  就算鬼树有坚硬如盔甲的树皮遮掩,却也轻易被东华剑开出一个大洞。
  裴怀钧知道树中必然有东西,只是入洞口就等于主动钻鬼腹,苦笑:“不然,小衣在外接应我,免得我们困死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