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麻溜和师灵衣换位子,何羽桃此刻只想远离老虎。
师灵衣坐在那抱胸笑他,“有胆子了?”
“残了总比死了好 。”何羽桃小声道,有些迫切,“换不换?!”
于是师灵衣还是坐到了楚弃厄身边,为此他还专门解释。
“是何羽桃求我的,我这个人善良,爱帮助人。”
然后被楚弃厄丢了个白眼才渐渐闭嘴。
楚弃厄眸子神色很淡,侧头盯着这些少女。
少女们抱着木板站上祭祀台,她们面容姣好,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双眼里却毫无情绪。
面前的火光映在她们眸子里都没能露出一丝生机。
火,越发大了。
月光渐渐替代云霞,为这场景添上几分诡异。
在第一抹月光撒落有娀国时,她们开始念祷告语。
听不懂的话语,整齐而轻柔,如泛死的人发出的最后求救,带着绝望和不甘。
“伟大的神,请将第一抹月光当做施舍,赐给有娀。请将最有天赋的祭司,赐给有娀。有娀,会以同等代价汇报您,最伟大的神。”
“我等自愿,为有娀的繁荣昌盛付出代价,请让我的血沾满有娀,这是,我的荣幸。”
血确实沾在有娀,因为少女们的血撒如同雨一样落在每个有娀人的身上。
她们占据高处,却以血滋养底下的民众。
楚弃厄在祭祀台上的少女自杀时就要起身躲开,又被师灵衣拽了把,退到他身后。
听得何羽桃一声惊叫,楚弃厄又把何羽桃一齐拉过来。
这一刻,何羽桃终于明白为什么要他们穿白色的袍子,为的就是血溅在身上更加瑰丽。
他的手指不停颤抖,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一起自杀,还是拿刀自刎,血大片溅下来……
第6章
闭上眼睛平复了好一会儿,何羽桃才敢睁开眼。
闻到空气里浓郁新鲜的血液味道。
他微微侧脸,想看看现状,还没动身就听楚弃厄说。
“你会后悔的。”
血迹喷洒在碗里,血好似一种调味料,能增添食欲。
这里没有一人露出不悦的神情。
他们像是经历一场神的洗礼,接受着神对他们的怙恩。
神之怙恩,以血为介。
手腕上猛地一热,刺痛楚弃厄。
他低头,见老鹰图案上沾了一抹血。
血顺着指缝下坠,滑向指尖,最后滴落白袍上,浸染红色。
眼前狂欢依旧,他身处其中,只觉得冷。
少女倒在地上抽搐直至失去生机,她们拥有世上最漂亮纯粹的眼睛,她们是祭品。
一切恢复平静,人声渐弱,一个人被推上了高台。
此人身着紫色巫袍,满身血迹,奄奄一息。
她被绑在木桩上,双手打开,呈十字架的形状,手腕上的血顺着痕迹流了一路。
彼时,民众爆发了一阵欢呼声。
他们齐声高喊那人的名字,楚弃厄听得出来,叫的是……特图司。
特图司动了动眼睫,竭力将肺脏中的疼痛呼出,她抬眼,透过人群,她看见了那个与自己一样的人。
他额头上的花印,就算有布挡着,也依旧红得耀眼。
扯动唇角微微笑了起来,她动唇。
“月亮降临那日,你将痛不欲生。”
楚弃厄看清她的唇语,脑中一痛。
耳边传来何羽桃颤颤巍巍的声音。
“我现在……可以睁开眼了吗?”
“不能。”楚弃厄道。
抬手将何羽桃的脑袋连带身体一并转向师灵衣,自己则往上走去,他挤开围堵在前方的人群,摒弃周围浓郁的血腥味,与她对视。
他直视特图司湛蓝色的瞳孔,眼底毫无惧意。
“是蓝简!那是蓝简!”何羽桃偷偷睁眼,他喊,说着就要冲上前,“她都受伤了。”
他推开人群往里跑正要上台就被楚弃厄拦住。
楚弃厄单手挡着何羽桃,没有回身,他试图从特图司的眼底探究个仔细。
只可惜没有。
“楚同学,这是蓝简,你见过的,那个玩塔罗牌的同学。”何羽桃抓了抓楚弃厄手臂,抬头,“有印象没?”
楚弃厄没有回答,只身走上台阶,一步又一步,靠近台上被绑着的特图司,在她面前停下。
他扯下额头上的丝巾,撕成两半,将特图司两侧手臂上的伤口包住。
侧耳,他道:“带我见阿诺娜。”
特图司艰难转过头去看逐渐浸湿的丝巾,她忽而笑了。
眸子里只有笑意,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阿诺娜死了。”
楚弃厄听完面上没有流露一丝情绪,他抬手便掐住特图司的脖子。
指尖不断收紧,身后涌上嘈杂的声音。
特图司的脸色由惨白转向通红,她有些呼吸不上。
眼泪自她眼中落下,眼底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她道:“阿诺娜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我不在乎。”楚弃厄道。
人群争吵试图上前解救他们的祭司却因为楚弃厄掐住特图司的脖子而将这个想法搁浅。
无奈之下,他们仅能抓住何羽桃。
何羽桃这个倒霉蛋手无缚鸡之力,比起趁早撇清关系的师灵衣,何羽桃承受了大部分的摧残。
“神将降罪于你。”说话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他颇为有威严,“神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妄图伤害祭司的罪人。”
楚弃厄骤然松了手,回身看向他,额头上的印记明显异常。
面前的老者眼神一怔,还没说话便见楚弃厄有了动作。
他轻微扯动嘴角,道:“埃达,我找你很久。”
话落,他看见直面射过来一支箭,穿过埃达,笔直地朝楚弃厄射去,接着穿过他手腕上的老鹰图案,击中他身后的特图司。
不知道哪里来的箭,没有人知道。
面前所有的人和景都好似被一支箭剥夺了存在的权利,如同剥开一层雾,消散于眼前。
这支箭就像是虚空时空打过来的,在楚弃厄身上任何痕迹都没留下,只觉得手腕有些火辣,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楚弃厄!”何羽桃睁大了眼,二话不说挣开束缚就往那边赶。
也是那一瞬间,楚弃厄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像被抽走了一样,他在下坠。
眼前浮现错综复杂的场景,模糊且真实,他抓不住,和他的人生一样,淡得近乎看不见。
月亮降临的时刻,你将痛不欲生。
特图司的话语回荡在他耳边。
他来过有娀,他一定来过。
坠下去那一刻,倒在师灵衣怀里。
不远处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混乱,嘈杂,吵得楚弃厄一口气又猛地提起,眼前逐渐清明。
“楚同学,你没事吧?”
何羽桃爬到楚弃厄身边,抬手摸了摸他额头,觉得还行,不算发烧吧应该,于是打算摇一摇身体。
刚触到楚弃厄的衣袍就被制止。
楚弃厄站稳,眼一斜,激得何羽桃愣是不敢有动作。
算了,还是不摇了吧……
何羽桃悻悻收回动作,改动作替楚弃厄拍拍灰。
远处马蹄声渐进,还有几声女子的惊叫。
何羽桃打开门,看见火光映着人的惊慌,到处是逃亡的场景。
他们这是……回到了三年前……
不远处走来一个人,蓝白袍子,面容清丽,红褐色卷发,左手上拿着一柄弓箭,神情悲戚走在路中间。
有人撞向她,将她单薄的身子撞得站不稳,额角散下几缕头发,火光将她双眸照得明亮,亮得如同天上的月亮。
她没有穿鞋,双脚满是血迹,踩在她一直庇佑子民的鲜血中,一步一步踏上了祭司台。
有娀乱了,因为她。
阿诺娜踏上第一层台阶,裙角被一个小孩抓住。
小孩的身边躺着一位母亲,一位伟大的母亲。
天真懵懂的孩子眼巴巴望向阿诺娜,阿嫲说,穿蓝色外袍戴鲜花冠手拿弓箭的人就是祭司大人,祭司大人很厉害,能保护所有人。
“祭司大人,阿嫲睡着了,我喊不醒她。”孩子口齿都带着奶音,裙角却抓得紧,“您可以帮我叫醒她吗?”
阿诺娜愣了下徒然笑了,蹲下与孩子平视,她柔声:“孩子,闭上眼,月亮消失的时候,阿嫲会醒来。”
话落,孩子果然有了犯困的迹象,但她努力摇头,伸出小手去摸阿诺娜脸颊上的伤口。
“阿诺娜,你流血了。”
阿诺娜似笑非笑,“嗯,我流血了。”
“阿诺娜疼不疼。”
孩子用袖口替她拭去干了的血以及眼泪。
阿诺娜闭上眼,她是有娀最年轻的祭司,如今却要依靠一个稚嫩孩童的肩膀。
抚过孩童头发,阿诺娜道:“阿诺娜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