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萧瑟的中式小院中,姜权宇穿过石子路,直直迈入正厅。
父亲正在和刘秘书商讨一份文件,见到姜权宇进来,将文件阖上,示意刘秘书暂时离开。
随着刘秘书走远,脚步声渐渐消失。
两人对视片刻,姜权宇微微抬手,一边调整袖口,一边姿态睥睨,淡淡问道:“父亲找我,有什么事?”
厅内,两道本该相似的身影,一时格外不同。
姜敛:“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凌家供应商集体断供的事,是你唆使的吗?”
姜权宇闻言,看了看姜敛身后的方椅
他迈步,走到姜敛身边,继而越过那道微微佝偻的身影,随意坐在厅内的正坐上。
修长身影半靠着水漆靠背,透出一股格外高高在上的贵气。
就像他早已越过面前的父亲,坐上了姜家的交椅。
姜权宇淡淡道:“这种小事,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做过了。”
姜敛的视线随着姜权宇的动作,看向正厅台上。
明明身为父亲,却见姜权宇如此心高气傲,姜敛的神情渐渐阴沉了些。
姜敛:“我知道你在调查我当年的工厂。”
姜权宇:“所以父亲当年,真的是在走私吗?”
姜敛轻轻咬牙,认真道:“权宇,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你母——”
姜权宇听着,快速抬手,打断父亲的话:“别说你是为了我和母亲。”
虽然小时候的许多事,姜权宇都记不清了,可他记得母亲总是给父亲打电话,问父亲为什么一直不回家。
那年在巴黎,母亲死的那天,是哭着出门的。
因为父亲明明答应母亲到巴黎看她的演出,然后接妻儿一起回国,可姜权宇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停尸房等啊等,直到爷爷身边的秘书长赶来,母亲的尸体被火化,父亲都没有出现。
方椅上,姜权宇淡淡道:“这种话,父亲骗骗自己就行了。”
姜敛听着儿子的控诉,声调微高:“你根本不知道二十几年前,整个姜家有多难,如果不是我——”
“所以我已经打算,让你早点休息。”姜权宇纹丝不动,只抬头,看着父亲的眼睛。
安静的中式厅堂,到处沉淀着古旧封建的味道。
可漆黑人影跨越辈分与年龄,将眼前人的一切牢牢握在手中。
姜权宇静静开口,在四下无人间宣布,当做给父亲留下的最后一点颜面。
“下周我会正式发出通告,解除父亲在姜氏的所有职位与头衔,昭告董事会。你手中原本就没有姜氏的股份,所以你没有任何权利提出异议,也不会有股东为你说话,你可以直接死了这条心。”
姜权宇说着,微微仰头,口吻充满不屑一顾。
“至于你手里的那些小公司,如果你老老实实闭嘴,从此不再给我惹麻烦,只在院子里提笼架鸟渡过余生,我会给父亲留下一两个,当做平日的消遣。这样一来,还是会有人,尊称你一声‘姜总’的。”
姜敛闻言,脸上渐渐露出不可思议,将面前端坐的人影看过。
渐渐,那双眼充满阴鸷,像只牢牢锁定腐肉的秃鹫,尖锐又可怖。
“权宇。”姜敛低声道:“你不能这么对待你的父亲,爷爷不会同意。”
姜权宇闻言,轻轻摇头:“看来姜鹤礼什么也没告诉你啊……我在华盛顿花了三年时间成立风投公司,成熟后,第一年的回报额,就已经远超整个姜氏的全年收入,现在整个姜氏集团除了姜鹤礼手中还有一点个人股份,其他的控股企业,一条条资金链查上去,实际的控资人,都是我。”
姜权宇不喜欢合作共赢,他只喜欢一个人吃掉所有的份额。
姜敛闻言,眼底露出一抹愕然。
姜权宇说着,缓缓从椅子上站起。
那双寒凉的瞳孔,仿佛无法融化的冰川,覆盖上轻晃的姜敛:“话说到这,我想你清楚自己该怎么选择。”
姜敛双手紧紧握起,眼中血丝轻现:“归根结底,你这样对我、威胁我,不就是警告我,不要把工厂的事故告诉温时熙?”
姜权宇不可窥探的眼底,在听见姜敛提到温时熙名字的时候,几乎一瞬暗下,
“父亲不用试探我。”姜权宇静静道:“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温时熙的确是我唯一的弱点。”
姜权宇其实分不清,让父亲迷失的到底是金钱还是权利。
又或者,父亲只是单纯的恨他。
姜权宇露出一点轻蔑的笑意:“只不过,现在的你要想好后果,再来碰碰看。”
-
前往主楼的路上,温时熙格外安静,只静静走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姜鹤礼此次回国,还居住在原本的小楼里。
温时熙一路走进小楼,脚步微微停了片刻。
儿时的记忆,总是随着老宅熟悉的一草一木被唤醒。
温时熙还记得,他那时总会跑到小楼里来找哥哥,高兴就撒娇,生气就撒娇的更厉害。
相同的场景下,老楼的陈设一直没变,只是稚嫩的脚步与沉稳的脚步重叠在一切,青涩的身影也渐渐被淡香取代。
姜鹤礼的书房位于朝南的阁楼,此时此刻,姜鹤礼正阴沉着脸,庄重坐在书桌后。
老人脸上深深皱起的纹路,每一条都是不可侵犯的岁月工笔。
不多时,老管家领着温时熙走进房间。
温时熙站在门口不远处,待老管家退出房间,看向书桌后的爷爷。
两名保镖站在门口两侧,像是堵住出路一般,守着人有进无出。
房门闭合,房内一片安静。
书房中漂浮着淡淡沉香,雕花镂空的中式家具,到处充斥着威严与厚重。
桌案后,姜鹤礼抬眼,看向面前的温时熙。
不加遮掩的厌恶与藐视,盘踞姜鹤礼眼底深处。
没有任何貌似温情的开场白,更没有无关紧要的训斥。
姜鹤礼只是表情寒凉,缓缓开口:“你知道……”
老人的嗓音一片空洞,一字一顿问道:“我究竟花了多少心血,才把姜权宇培养成现在的样子吗?”
温时熙平稳答道:“爷爷没有培养过我,我当然不可能知道。”
姜鹤礼的声音带着笑意:“二十七年……我把姜权宇从一个只知道哭着找妈妈的小孩,培养成现在的样子——可他竟然爱上自己的弟弟,甚至带你回家,任所有人,把姜家的脸面踩在脚下。”
姜鹤礼说着,双眼轻轻眯起:“亏你还真敢来啊,难道你以为,我会让你走出这个房间吗?”
温时熙听着爷爷的威胁,神色淡淡的:“不放我走,然后呢?像七年前那样,再威胁哥哥,把我随便送去哪个alpha床上吗?”
姜鹤礼的双眼暗如死水:“我真的这样做,你能怎么样?”
一时间,青年态度格外漠然,像是真的不在乎会被怎么样,所以根本没什么好要挟。
七年前,姜权宇就是因为这句威胁,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被困在姜家这个笼子里。
温时熙无法想象,姜权宇那么疼他,当时究竟会有多害怕。
可其实,温时熙自己一点也不怕。
温时熙神态自然,漠然道。
“我会杀掉那个alpha,想尽一切办法,从地狱跑回来找您。”
漂亮青年的口吻淡极了,透出一点岑寂。
不在乎的东西越多,就越不会被要挟。
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比起被孤零零留在哪里,温时熙什么都能做。
平稳的回答中,姜鹤礼听着温时熙的话,缓缓皱起眉来。
微妙的气压间,姜鹤礼的脸色一片暗沉。
姜鹤礼非常清楚,姜权宇早已脱离掌控,握着整个姜家的命脉,也刚刚用海外投资敲打过他,绝对不能对温时熙动手。
可姜鹤礼没想到,过了七年,温时熙和姜权宇一样,变得难对付极了,连一点威胁都不怕。
姜鹤礼压下怒气,换了个语气,提出谈判的条件来。
“你想要什么,一家公司、一个乐团?”姜鹤礼问:“离开姜权宇,拒绝他,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无论是让姜言出面,恢复你姜家养子的身份,把你打造成传世的钢琴家,什么都可以。”
姜鹤礼难得耐下性子,可一时间,温时熙只是淡淡道:“如果爷爷就是想说这个,我不会再要姜家的东西了。”
姜鹤礼:“就算是姜权宇,也总有做不到的事情。我会给你一切,并且不会干涉你任何选择,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找律师来签合同。”
温时熙:“我说了,我不要姜家的东西。”
姜鹤礼□□脆拒绝,神情渐渐寒凉透骨。
温时熙那张精致又淡然的脸,光是摆在那,就已经足够令人不快,更何况,他还三番两次出言顶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