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再看,丁漾果然已经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王珂不自觉轻哼了一声。
不是讨厌跳水吗?不是连坐过山车都会心脏不舒服吗?以前在奥体训练,她拉他去隔壁玩十米台,他人都被劝上去了,愣是不肯跳,劝他跳水就跟劝他跳楼似的。今天跳潭倒是很果断,就这么想赢吗?
她绝不会让他得逞。
第53章
尽管郑培文对积分玩法提出了疑议,等待节目组反馈,继而对玩法做出调整,仍需要时间。
丁漾和王珂双双跳潭,领先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剩余三位嘉宾暂时只能接受,沿地图标示的安全路线,绕道下山,前往溯溪。山道狭窄,三人沉默行进,没有交谈。
到了开阔的溪流地带,三人各自检查行装的当口,柳橙忽然说:“好像是第一次见培文发脾气。”
田维基闻言,立即响应道:“对,难得看培文臭脸。”
郑培文扯了扯自己宽大的帽檐,“挡成这样,你还能看见我臭脸?”
“不用看,听你说话那语气,就知道脸很臭。”田维基道。虽然郑培文没说过自己擅长户外运动,共同经历过第一周求生任务,加上这几天玩桨板,饶是田维基再缺乏经验,也看得出他不但熟悉户外运动项目,也很擅长。由此可见,刚才对工作人员的那段发难,郑培文并不完全是为自己,多半还是帮他。可是转念一想,又禁不住怀疑,他自己没拼劲争先也就罢了,为什么反倒要帮别人?
“想太多。”郑培文道。随即起身,向前张望了片刻,转问柳橙:“柳橙应该有丰富的溯溪经验?”
“只是有经验,不丰富。”柳橙道。今天阳光不算炽烈,她的防晒保护也不像之前那么完满,露出眼睛和小半张脸,靠帽檐遮挡紫外线。看身体姿态,已然是整装待发的状态。
“好,你走前,维基走中间,我殿后。”话毕,他接着对田维基道:“你跟柳橙,她怎么走,你就怎么走,你个高,注意降低重心,否则打了滑,或者磕上水里的尖石头,够你喝一壶。”
听他语气严肃,田维基自是不敢再玩笑,郑重点了点头。
临出发前,郑培文拍了拍田维基的肩膀,低声道:“现在小丁和珂珂的影子都看不见,就别想着刷宝箱了,安全把路走完。”
“你放心,我懂。”田维基道。
三人成队,跟随队伍出发的节奏,节目组航拍机拔地而起,有心要拍出视野开阔的大片。紧随嘉宾队伍之后,跟拍摄像和随行专业人员也陆续就位,原本寂静的山间溪流地,转瞬变得拥堵而热闹。
事实上,田维基并不缺体力和体能,缺的是应对自然环境的经验,他从小生活在城市,参加节目前,户外经验只有城市马拉松和城市山林徒步。虽然之前不止一次去过海岛,也都是开发相对成熟的景点,玩的各类项目,身边都有教练随从指导,哪像这会儿,每步路都充满变数,需要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溪水不深,很清澈,行走的阻碍在于水里大大小小的石头,作为开路先锋,每到水稍深或水流较急的地方,柳橙都会匍匐着摸石头前进。田维基一路学她的姿势,偶有打滑,总体算是顺利。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暗了许多,三人一个宝箱都没找到,可以想见,前方王珂和丁漾是怎样的硕果累累。
到一段相对好走的溪流地,柳橙停下来,等后面两人走近,一边抬头望着天空一边道:“要下雨了,我看前面有些路,水草比较多,可能会有蛇出没。”
郑培文闻言,当先翻出登山杖,提醒道:“装备上打蛇棍。”
柳橙和田维基立即照做。
三人再次列队出发,没多久,天色彻底暗下来。上空有水洒下来,田维基不确定那是雨水还是溪水,他人走在水流里,要提防打滑,又要眼观六路,看有没有蛇,根本无暇感知天气。更何况,身上这时已经湿了大半,就算淋雨,权且当作助兴了。
田维基心态好,完全不计较自己三段路快走完,一个宝箱也没找到的失意状况,正沉浸享受溯溪的乐趣呢,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怪异的“呀”。
田维基停步回头,见郑培文顿在原地,低头看着水面,半晌,举手向后示意,不疾不徐道:“报告,我好像被蛇咬了。”
再接着,就听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随队的医务人员和探险专家们疾跑上前。
郑培文遇险,田维基和柳橙一同站在外围,没有干扰专业人员处理。他被扶到岸边,由医务人员检查伤口,与此同时,随队专家也在问他是否看清蛇的样子,又快速向他科普毒蛇和无毒蛇的外形区别。
闷了许久的阵雨突然间下下来。
随行专家组及时作出判断,嘉宾们不宜继续溯溪。眼下状况是节目组和嘉宾们共同的难关,节目组完全尊重专家建议,拍摄也因此暂停。郑培文穿了专业溯溪长裤,伤口没见血,但因为他没看清蛇的样子,无从判断咬他的是不是毒蛇,需要观察。等待的时间,医疗队在和节目组、专家组商量接下来的处理办法,以确定伤者是否转移。
山间普通的阵雨,雨势不大,户外专家们还是尽显其专业素养,在最短时间内用防水布搭了个临时避雨的雨棚,郑培文被勒令静坐观察。田维基陪坐在一旁,他摘了墨镜和帽子,一向鲜艳的脸色此时略显苍白,如果是在平时,田维基必定要揶揄几句,再听另一边工作人员的讨论,哪有调侃的心情,只希望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喂,百科。”郑培文突然道,“你怎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都被蛇咬了,你少说几句话吧。”田维基道。
郑培文失笑,视线往工作人员那边快速掠了一道,“我那只宝箱可以送给你,反正我也走不完了。”
“一只宝箱,能顶什么用?”田维基随口道。
“一只宝箱,”郑培文收起笑容,“可以让你至少拿 5 分。”
田维基没作声,转头看向他,探究半晌后,他低声道:“我早就想问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怪,说话、做事,都很怪,心不在焉、一反常态。”田维基道。
郑培文大剌剌坐着,被蛇咬过的右腿向前伸出去,耸耸肩,道:“你的感知力有误,我常态就这样。”
他们这时坐在遮雨棚的西北角,工作人员扎堆在东南角,作为主力嘉宾,柳橙也受邀加入行程录制的讨论。眼下天气未明,如果雨势加大,水流加速,溯溪会发生危险,任务有可能提前结束。
出于防雨省电考量,节目组这时已经关闭所有录制设备,田维基忍不住凑近郑培文,以极轻的声音问:“你是不是心里对谁有愧疚,想要补偿?”
郑培文眉头一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田维基。“是什么给了你这么奇异的灵感?”
田维基学他的耸肩动作,“节目组有 x 嘉宾,我怀疑你就是。”
郑培文无声看着他。
“我还怀疑,你为了达成 x 嘉宾的特权,淘汰了安娜。”田维基接着道。这时再看郑培文,田维基心里断定,他必然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54章
第三段溯溪路,王珂找到五只宝箱,丁漾四只。跳潭的时候,她已经做了决定,这段路既然“抢跑”——属于合理抢跑——她就背负着自己和柳橙两个人的任务量,等搜完全线宝箱,她会分几只给柳橙。当然,王珂也没有无私到让出第一,第一还是得保证她自己拿,在这个前提下,要努力帮柳橙拿第二。
跳潭后,王珂和丁漾走太快,摄像师要照顾摄像机防水,没跟上,阵雨要下不下,航拍机也没跟拍,又因为水路不方便戴麦克风,整条溪流,没人监视他们俩。
五人竞赛变成他们两人的竞速。他们虽然都是运动员出身,却由于性别天注定,除了混接,在公开赛场,没有公平较量的可能。以前在省队,他们都曾是主力队员,王珂是因为发育期未达标准,掉出主力队。丁漾却是因为五年前备战省运会,训练太过导致肩伤复发,他主项是蝶泳,肩伤尤其致命,偏偏他要死撑,不肯听劝。虽然最后拿了名次,他也进了医院。
王珂去医院看他,骂他。因为身体发育周期的差异,十八岁对女运动员来说是巅峰期,对男运动员来说却是起点,她问他为什么要犯傻。他说教练总骂他没野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次,很想拼。他说训练和比赛的时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专注,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有伤。
那时,王珂同期的女队员各个都长到一米七几,她早就在教练的规劝下,做别的打算。她已经接受自己往后都和大赛无缘。妈妈带她去看心理辅导,辅导老师说,你才十八岁,人生还大有可为。
十八岁的王珂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大有可为”,她只知道,从小出现在梦里的那些万众瞩目的荣耀时刻,再也没机会发生在现实世界。她骂丁漾笨,骂着骂着,反而把自己骂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