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止是低,根本就是毫无修为。挠了挠头,烦恼道:“林婴你说,我到现在还没有结丹,放在凌敬国,会被人嫌弃吗?”
林婴道:“人都自己修自己的,哪有闲工夫嫌弃旁人。”
“不可能,”蓝彩蝶不信:“有人的地方,就有三六九等。”顿了顿又道:“哎你说,我就算自幼没有拜师修行过,入门晚了些,可我精进再慢,也不该这么慢吧?苏清河一个瘫子都会御物……”
“嘘!”林婴示意她住口:“你在说什么混话!”
蓝彩蝶左右看看:“这又没有别人,瞧把你吓得。”而后压低了声音又道:“哎,你和苏清河天天一个院里住着,他到底是怎么修炼的,你看见过没有?”
林婴道:“他天天坐在轮椅上,树荫下待一会,房间里待一会,书房里待一会,丹房里待一会。也没什么特别的,可神隐偏偏围着他转。”
蓝彩蝶一听,不甘道:“这可真是老天赏饭了!这么好的事儿,为何我就碰不上呢?”
“普天之下除了他,又有谁碰得上了?”林婴像是不以为意,到了分岔路口,便与蓝彩蝶告别,刚朝延年殿的方向一个拐弯,立时迎出来一整队的宫人,一问之下,竟然都是出来找自己的,林婴见他们个个神色慌张,忍不住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啊……”
“公主殿下没事就好。”
边说边走,林婴众星捧月一般,只是再往前,又见整个守门的兵丁正趴成一排互打板子,难免惊道:“他们犯什么错了?”
延年殿一向清净,安逸,虽没几个宫人,但一切都在默默无声中进行得井井有条,林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挨打受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殿下金尊玉贵,不必过问小节。”掌事的宫人高傲说完,马上直起腰身冲互罚的宫人道:“剩下的去马房打,免得扰了贵人的耳目。”一行人便纷纷垂头怂脑的撤走了。
林婴自知此身是客,不便过问太多,便回到自己的房中,哪知离得远远,便看见另一位掌事的宫人正挥着荆棘鞭,响亮地朝云萝甩下,“啪”的一声!她本就瘦弱的身子立时破出一道血痕,云萝摔倒在地。
“住手!”林婴匆匆走近,见云萝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头发凌乱,不知死活!想将她扶起来,一时都不知该从哪里下手:“她犯了什么错?你要把她打死吗?”
掌事的宫女面无表情,微一倾身,用一种冷冰冰的恭敬语气回道:“她身为宫女,却言不清楚殿下的去向,可见其懒怠不周,按律当受此罚。”
林婴霎时一冷:“门口的宫人也都是因为没看见我的去向,所以挨打?”
掌事宫女道:“正是如此。”
林婴道:“可我只是看见一只蝴蝶独自追去墙外,云萝不知道,我也没走正门。”
“您是贵人,想怎样都可以,但照看不周就是他们的错了。”说罢还要再打,被林婴一把掀开:“云萝是苏王送来侍奉我的,从此她不必再受你的管教了!”
掌事宫人从善如流,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姿态:“公主殿下,就是您本人身在此地,也该遵守我车驰国的规矩,何况她一个丫鬟呢?”
林婴面色一正,她从小到大,从未受到一丁点的顶撞,突然有人反驳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你意思是说,我从你手里留下她,就是坏了你们车驰的规矩?”
掌事宫女道:“越阶行事,不仅屈尊折贵,更难服众,奴婢按照宫规办事,殿下没理由阻我。”
林婴从未见过如此不知通达的宫女,或许是车驰自诩天朝上国,不将她一个凌敬的皇族放在眼里吧,林婴气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但心里知道,此刻万不能退缩,便道:“那好,请教嬷嬷,她犯错了你来管教,我犯错了又该谁来管教?”
“公主真是说笑了,您远来是客,这里哪有人敢管教公主。”
林婴一笑:“是吗?没有就好,那你听着,本公主今日不仅要保下云萝,还命你立刻撤销了对其余侍卫的无理处罚!
坏你们车驰规矩的人是我,你既不敢管教我,便委屈嬷嬷暂时收起你的官威,别拿无辜之人撒气!你口口声声,说我远来是客,就别拿这些阴损手段坏我的心情,打我的脸,如若这里你说了算,哪怕送给我的丫鬟,也要由着你发落,那还送我丫鬟干什么?让我住下干什么?成日看你的脸色,受你的欺负吗?
你是不是觉得到了这里,我就是落了地的凤凰,你打他们是假,凌驾我之上,彰显你自己才是真吧!”
“老奴与公主无冤无仇,公主何故口吐这些诛心之词,您别为了救下一个人,反去害了另一个人,功德增减难料不说,车驰人的生死又关您什么事,您这又是何苦呢?”嬷嬷眼看镇不住林婴,气势稍馁,但仍分寸不让。
林婴气得:“你……”
“苏嬷嬷。”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众人这才发觉,是苏清河不知何时被人推送了过来。
满院子的奴婢齐齐朝他行礼,木质的车轮无声的碾过地面,苏清河悠声道:“把伤者抬下去诊治,此事作罢,不要再提了。”
“是。”
昏迷的云萝这才被人抬走,林婴侧首道:“马棚里还有些挨了板子的。”
苏清河道:“给他们休假,看诊。重新挑几个妥帖的人换进来吧,辛苦苏嬷嬷了。”
“世子英明,老奴这就去办。”苏嬷嬷志得意满的走了,林婴脸色一变。腾腾怒火袭上心头,侧首道:“多谢世子,不过我要向你告辞了。”
苏清河道:“天色渐晚,你去哪里?”
林婴道:“我要出去买地建府,自成方圆。还望世子不要阻拦我,我不是你们车驰的人,也学不会你们的规矩,但我另辟天地,图个清净安逸总可以吧?”林婴说完也不等苏清河回应,只顾转身就走,苏清河留在原地,看着她忙忙碌碌,没有动。
待她收拾完一些简单日用,再次与苏清河错身而过的瞬间,一只冷白无力的手,忽然伸出来,抓住林婴的手腕:
“我的错,”苏清河轻声叹息:“公主息怒。”
林婴侧目:“世子不必道歉,自打我来便被世子奉为上宾,是我任性惯了,您别见怪。”说着还是要走,苏清河不得不使了一点力气硬拉住她:
“他们不是冲你。”
林婴凛然道:“我知道,是规矩如此嘛,人家按照规矩办事,挺好的,我不是无理取闹,我也不想另要特权,我只是想躲一边去,照我以往过惯了的日子,等着我哥。世子放开我吧!”
苏清河摇摇头:“继后早就想将延年殿全部换成她的人,可惜一直找不出他们的错处,今日好不容易逮到借口,当然要借题发挥,只有不依不饶,才好达成目的。”
第195章 君之桃园
林婴:“……”
“所以, 他们真的不是冲你……你的丫鬟,或者门口的侍卫,其实都是被我连累罢了。希望公主安心住下, 不要因此坏了心情。”
林婴:“……”
本来一肚子的怨怼,顷刻化为乌有了,林婴遥看着苏嬷嬷喜滋滋的将里外侍卫全换了人, 又看看苏清河拉住她, 苍白, 无辜, 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一时怒从心来:“你、你明知道他们是何目的,为何还要松口!”
苏清河道:“他们只要惦记着, 早晚会逮住什么契机, 与其让大家提心吊胆的提防着,多受无辜的磋磨,还不如借机会把人散出去,称了她的心算了。”
“话不能这么说, ”林婴知道他是嫡子,只要他在, 继后的儿子们便没有机会:“你不把王位给她, 怎么可能趁她的心?”
苏清河微笑着摇头:“若单为了一个王位, 给她又如何, 她想要的, 先是神隐, 后是我命。”
林婴吸了口气, 压低声音道:“除了你死我活, 当真没有第三条路吗?”
苏清河道:“从始至终, 其实都只有一条路——我会死去的,之所以要拖着病体,就是怕我死以后神隐无人控制会杀光了他们,拉着大家一起死。”说着去抚摸手里的宝剑,脸色温柔。
林婴不由得浑身一冷:“一、一起死?”
“抱歉,是我失言了。”苏清河微微一笑,言及生死,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没有吓到你吧?”
林婴诧异地打量着他,道:“你当真……已经病得无药可救了吗?”
苏清河摇摇头:“我体内的寒毒,虽不至于顷刻杀死了我,却在一点一点的耗散着我,八年前我只是脚趾麻木,后来蔓延到整个双脚,小腿,而今已经到了腰部。”他说着微微抬起自己的手,继续道:“我不想做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所以我只愿活到手也不能动了之前。”
林婴:“……”静默片刻,她恍然道:“你不是天生的瘫子?是一点一点……”
她说到一半马上住嘴,因为她此时突然顿悟,苏清河平静外表下面正在发生的事,远比他本是个天生的瘫子还要无情,还要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