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朴峥气不过,他从没见过如此冷静又狂妄的罪犯,明明绑架在手,居然还像在主持一场游戏,连问了好几遍,“能不能直接讲条件?”
此时对讲机里有同步反馈,“报告指挥中心,搜山的队伍已经赶到峡山县戈淄镇,现在开始进山。”
有了彦莉的入住痕迹,搜索范围就能以旅馆为中心辐射范围扩大,镇政府接到配合指令,提前让每个村广播禁止村民入山。
李鹏在山脚下用对讲机,和指挥厅头疼道:“怎么搜还是个问题。”
警队出动了最先进的夜视无人机,并布置路线分段打点战略,段式推进,但消防队人数还是有限,四小时内搜完整片山几乎做不到。
沈一逸思绪回温,她找来地图。
“如果是我……”沈一逸恍惚着开口,她声音不大,却把几双焦躁的眼睛都吸引了过来,“我不会把人藏在山里。”
“嗯?”朴峥又一怔。
沈一逸缓慢地说:“我们被他一步步带着走,就连游戏都被他支配,他太自信了。”
就像是杀欣伍正,他敢直接在剧组行凶,毫无防备的用刀子给他割喉。
他甚至敢用刘佳的手机来制衡秦落两天,敢把人带来山里,敢用人质威胁警察,但他却破绽百出,放给警方置换的时间线。
“他就是引诱我们进山而已。”
他逃的脱吗?
——肯定逃不脱。
山路都已经被封死,死了人质,但他也难逃法网。
难不成他只是为了看一个投票结果?
沈一逸转头看向指挥厅里的电子钟,“四小时的窗口期……如果他真把人丢在深山老林,他怎么敢给这么精确的倒计时?这不像他的性格行为。”
王溪皱眉:“你怀疑人质不在这里?”
沈一逸点了点头,却又皱起眉:“你能不能让我和李培培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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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培培这次是被传唤而来,坐的是铁板凳,但警方并不想对她施压,因此没有给她手铐住。
气氛并不轻松,营救人质争分夺秒,审讯人员态度严肃举着手机屏幕冲向女人。
“你和展骆相识在狱中。”
沈一逸不想拐弯抹角,上来就摆明了态度:警方已经摸到了他们合伙作案的线索,最好老实交代。
可李培培却不为所动。
她淡定的看着屏幕里的沈一逸,“对,我们确实认识的很早,但我们仅仅是认识而已。”
后一句话解释的有些多余。
“商毅已经死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沈一逸语气冷静,显然不想与她周旋下去,“但刘佳是被你牵连进来的,展骆本可以不对她动手的。”
李培培皱眉,身体前屈着,“谁牵连她了?”
“那篇先发酵起来的帖子是你散布的。”沈一逸直言道:“你也没想到展骆杀心会这么大,除了杀商毅外,他还杀了齐英俊,而此时警察偏偏查到了你的头上,因此你在被带走的前一天晚上,写了曝光商毅的帖子,目的是让舆论倾向于他该死,迫使警方快点查案。”
李培培头歪到一旁,一口咬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商毅的死无关。”
“我没说你和商毅的死有关。”沈一逸抓住时机强调,“我在说齐英俊的案子。”
李培培眨了几下眼,最终妥协。
她转过身,用一脸无奈的表情承认道:“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替他向大地花要了一份直播选品的清单,谁知道展骆要杀人?”
不对。
沈一逸轻笑着,“是你早就确定了他要杀掉齐英俊,才决定诱使展骆顺便将商毅给杀了,你早就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李培培也笑起来,“你好像是在讲故事,你们有证据吗?”
这是审讯以来,第一次见李某露出异样情绪旁,审讯警察坐不住,手掌重重地拍在铁桌板上。
哐啷——
李培培被吓得抖起来。
“这是审讯环节,不是菜市场,无证也可归案,你最好老实交代。”
李培培耸肩,索性大摆烂道:“既然可以无证抓我,那何必审我呢,干脆送我去派出所等流程好了。”
沈一逸见气氛剑拔弩张,出口调停道:“商毅死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已经摆脱牢笼了。”
李培培冷哼一声,仍旧否认,“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一逸很讨厌心理战来感化犯罪者,她更信任铁证,相信血迹与纤维、骨折角度与指甲缝的尘埃,痕迹上被动陈述的真相要比语言更靠谱。
可人心总有缝隙,会出现某块非黑即白的阴影。
罪,是在人心在「自以为有权审判他人」的那一刻,已然越界的行为。
罚,是良知与信仰崩塌,灵魂在孤独中慢慢被腐蚀。
李培培在监狱里一定看过无数遍《死屋笔记》,她一定更懂什么叫监牢,什么又叫自由。
沈一逸转换了话题,“展骆那本《死屋笔记》是你送给他的?”
李培培摇头,“他自己买的。”
“原来如此。”沈一逸点点头,忽然转换了语气,她有刻意模仿秦落平时说话的语态,“是他利用你。”
李培培不语。
“他进了罗格斯从众多人认出了你。”沈一逸仿佛在玩什么拼图游戏,“他记得你曾在聊天室里讲起的过往,发现你还没有走出牢笼,于是故意挑被商毅责难你的时候接近,事后拿了一本你们相识时度过的书。”
监狱教育课堂总极其无聊,秦落团队是难得一见的新鲜活动,尤其她站在台上,单手捧书笑着与她们对话。周围狱友都没什么文化,习惯了低头,因此没人愿意回应她。
可秦落还是表现出热情,不是为了活动而刻意表演,也并非为了完成任务潦草演讲。
李培培满眼羡慕。
羡慕的不是秦落的地位、能力,而是她似乎什么也不怕,不怕孤立、冷场,她似乎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可以不论高度而勇敢地一跃而下。
秦落让李培培向往,她意识到真正的解放从来不是得到自由,而是发现了在囚笼里的自己是痛苦的。
“是。”李培培终于愿意面对,她点头。
秦落确实曾给过她很大的触动,让她认为牢笼不是商毅给的,而是规则、性别、情感和自我带来的束缚。
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想办法挣脱,她便可以走出困境。所以刚出狱时,她曾参加过几次读书会的线下活动。
李培培松口,平静地陈述,“在监狱时活动时,我对他印象很深,他留了个超短的毛寸头,很像狱友。”
“后来我去参加了几次线下活动,那时我刚出狱不久,找不到工作,家里也嫌弃,我总感到很孤独。因此经常在聊天室里分享近况,靠着书友的鼓励,一步步努力生活。“
“大家在聊天室里都是匿名,不认识彼此,所以我经常会诉苦,讲一些自己难以启齿的故事。”
沈一逸正分夺秒,“所以当展骆成为秦落的助理进入罗格斯,在对接工作中将你认了出,问你为什么还在待在商毅身边。”
李培培苦笑着点头,“当时他问的我有些无地自容。”
明明她发誓要和商毅抗争到底,决心逃离泥沼,可仍旧停留在原地,仿佛所有的努力白费,烂泥扶不上墙。
沈一逸皱起眉,“展骆逼问你怀孕的事,因此你告诉他自己是被迫怀孕的。”
李培培没想到视频通话里的女人竟料事如神。
“你在重庆发生了什么?”
话题转换的太快,李培培怔了下,沉默很久。
沈一逸见她不想说,已经猜出了结果,她不想与其拖时间,问了一个特殊的问题,“如果展骆要杀了刘佳,你会选救她,还是杀她?”
李培培觉得沈一逸荒唐,毫不掩饰地说:“当然是救她。”
她又问,“商毅死后,展骆有没有联系过你。”
“联系过。”李培培点头,“问我离开商毅后未来要想做什么,需不需要钱什么的。”
沈一逸继续追问,“他有和你说过未来吗?”
李培培垂头,脑海中搜索着与展骆对话的片段,但她其实根本不在乎展骆的未来,也不关心,想了很久才找到关键词。
“他说想到山里开家书店。”李培培忍不住笑出声,“这人简直异想天开。”
“他希望你能更多的了解他。”
沈一逸沉声,“你说说你了解的展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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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山队伍越来越壮大,他们盘山摸了半小时,却毫无发现。李鹏在山脚下有些崩溃,他深知这种没有目标,漫无目地的搜索纯粹浪费人力。
“秦落,你人呢?”
沈一逸从招待所的会议室冲出来,在走廊上喊秦落的名字。
秦落闻声当即拉开房门,“怎么了?人找到了?”
“我记得《她杀》里有个角色她老公是个诗人,喂老鼠药让她丈夫死掉的那个…..”沈一逸语速很急,“那个女人在故事里的结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