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一敲定,就要分头进行准备了。
姬玉跟着冷盈走到练歌房,脚步轻快:“盈盈,这两首歌我没听过哦?”
冷盈微微笑了笑,“是我最近新创作的,没来得及给你听。”
“怪不得。”姬玉若有所思,“看听起来两首歌中间很有呼应。”
“一首你唱,一首我唱嘛。”冷盈笑道,“正好呀。”
姬玉最会听话。
她跟着冷盈的安排来,冷盈说什么就是什么,练歌过程无比顺利,歌曲的每一秒都恰到好处,充分考虑到姬玉的音域和发音习惯,顺利得不可思议。
对姬玉的夸赞,冷盈全盘接受。她不知道节目组事先有音乐会的安排,但这首歌就是写给姬玉的。
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音乐会虽然有些突如其来,却也未尝不是正和了冷盈的意。
冷盈在思考的是潘导丢出来的问题:如果现在老了,最遗憾没做的事是什么?
人生酸甜苦辣,冷盈从前认为自己都体验过了。似乎没什么要遗憾的。
……但似乎之所以是似乎,就证明回答问题的人心中还有犹豫,无论这犹豫来自何处。
冷盈在尝试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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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七天一早,节目组请来的专业化妆师就位,给八位嘉宾开始做妆造。
正所谓岁月从不败美人。
即使特意做成老年妆造,仍然可清晰见盈盈美目,优越骨相和通身体质俱在,仍旧闪闪发光。
戏台经过节目组的改造,褪去几分乡土气息,多了些装饰道具,却又保留了几分农村的质朴,微妙的糅杂出一种城市人向往的氛围。
节目组昨天就在微博发布了直播预告,直播间的人数在不断增加。
现场坐着的是村里的村民,其中大半都在前些天的运动会上见到过,是熟悉的面孔,并且满座的人数不多,对音乐会来说稍显冷淡,却极大减少了冷盈对拥挤摄像的恐惧。
嘉宾在临时搭出来的幕间候场,姬玉握着冷盈的手,欣赏冷盈的造型。
“……”冷盈在她的视线下稍稍有些害羞,罕见地拿手遮住了下半张脸。姬玉新奇,确认道:“姐姐,你害羞了。”
冷盈:“……”
她轻咳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姬玉琢磨着,不由得傻笑起来。哎呀,害羞什么呢?
她表示:“和我想象中的很像。”
虽然是老年妆造,但化妆师并没有刻意给她们扮丑。
风采依然。
姬玉指了指自己:“我也老了呢。”
冷盈笑着看她,莫名有几分真切面对的惆怅,时间无情流逝水,若干年后,她和冷盈是真的会变老的,还会面对死去,无怪乎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乃至平民走卒都想要长生不老。
在浩浩汤汤的时间前,人力终究是渺小的。
戏台上,主持人报幕到冷盈。
冷盈起身,松开姬玉的手,“我去了。”
站定在台上。
冷盈握着话筒,深吸一口气。
台下坐着熟悉的面孔,正对着自己的是数个直播机位。
她仿佛回到过去。
可手指间残留的温度又告诉她,她并非孤身一个人。
“在唱歌之前,我想和大家说几句心里话。”
冷盈知道,观看直播的人有自己的粉丝。说来也奇妙,她还保留有粉丝,明明她已经尽可能从事幕后工作了。
“潘导说,今天音乐会的主题是追忆似水年华,嘉宾们要回答一个问题,当你现在老去,最遗憾没做的一件事是什么。这个问题我想了两天。
“终于,我可以站在这里,给出我的回答。如果我现在老去,我最后悔的是有一封信没有寄出去,这封信的初稿,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写好了,它躺在一个app的漂流瓶信箱里,我很犹豫是否要将它寄出去,等我终于做好决定的那一天,app的漂流瓶停止维护,收不了信,也发不了信。于是,它成了我的一个电子墓碑。”
在幕间听着的姬玉整个人怔住。
台上,冷盈很轻地在笑,“那封信的内容,我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但那是初稿,时过境迁,那封信的内容也有了一些改变。今天,原本的收信人也在现场,我想把标题告诉她。
“是写给向日葵的一封信。”
向日葵和丝瓜。
姬玉和冷盈。
“屏幕前的大家,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呢?也许,早就听过我的名字,但真的见到我,是在那一档亲子综艺吧?我记得很清楚,小学毕业的暑假,母亲冷杏鸣说有一个亲子综艺,我们一家要去。录制了半个月,我认识了几个同龄或者不同龄的朋友。
“上初一的时候,节目正式播出,大家一瞬间都认得我了。我走在学校里,会有人说,瞧,那就是冷盈。有广告找过来,有剧组找过来,一瞬间什么东西都朝我涌来了,什么都唾手可得。与此同时来的,是漫长且无声的涨潮,潮水渐渐包裹我,让我失去自由。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无病呻吟。嗯,我现在回看,的确像小孩子的无病呻吟。但一个小孩子,她会飘飘然,她会惆怅,也会狠狠摔下。放回回家的路上,总是有摄像机追着我拍摄,拥堵的路口,总是有人出来问我父母的情况。初二那年,母亲和父亲吵架吵得很厉害,媒体争相报道婚变。放学的时候,我想去吃糖人,没有坐车,走路去的。
“我用五毛钱买到一串兔子形状的糖人,犹自沾沾自喜,计划着要吃得久一点。转头碰上好多摄像头。它们问我,母亲真的要离婚吗,我会被判给谁,婚变是否有经济纠葛……问题太多,和潮水一起涌向我。我在台阶上摔下去。
“冷盈这个名字,从那天起,短暂的出现了两三天,伴随着医院的名号一起,后来就沉默了。在病床上躺着,那时候我总觉得谁都是错的,我想再次面对摄像机,想告诉它们,那场婚变传闻只是新电影的炒作手段。
“最终没有说。冷杏鸣摔了我的手机,摔了我的吉他。我也不想说话了。今天旧事重提,我同样无意指责谁,但这件事的确是我人生中最为重大的转折点之一,因此,我在拿到新手机的时候,喜欢去小众app探索一些自留地。我在孤山app上找到了她,今天这封信的收件人。
“我在病床上面对着雪白的天花板,她在异国他乡面对不熟悉的社会环境,我们同病相怜,可她比我坚强。她陪着我聊天,我却从每天的聊天里品味出她仍旧在顽强生长,向着阳光,向着太阳,和我这种开始想要躲在架子后面的丝瓜不一样,她是朝着阳光的。
“她治愈了我。她常说是我治愈了她,只是我认为,她治愈我更多。离开冷盈,姬玉会有不一样的朋友,向日葵的世界太大。离开姬玉,冷盈的世界就变得很小。
“我畏惧失去,我不敢言说。年少的那封信里,我狂妄且大胆的说喜欢,漂流瓶出于主观亦出于客观原因没有送出去,我心里多多少少是松了口气的,我当时想,天意如此,那做一辈子朋友也很不错。况且那时候的我才多大?年少时的喜欢,岂敢承诺一辈子。
“发觉她喜欢我,我更不敢置信。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吗?再者说,骗自己久了,自己也当真了,我总说□□人不如做朋友长久,她愿意迁就我。但感情不会迁就人类的怯弱。我要感谢她回国,感谢她站到我的面前,感谢她让我认清言不由衷的谎言。”
冷盈侧过身,视线穿过帷幕,看向那儿的姬玉:“今天站在这里,我将这封信寄出去。省略中间种种不提,最后只有一句话想说。姬玉,我们在一起吧。”
转而,她正过身,笑起来,“做计划的时候,预留的回答时间是五分钟。感觉我超时了,不过,这里不是城市的场馆,延长使用不需要花钱,潘导一定不会介意。”
她示意音效师开始伴奏,将原定的曲目唱完。
台下掌声雷动。
她应该退场,让姬玉上来唱歌了。但她没有退。
冷盈走到舞台边缘,道具递来一个凳子让她坐,又将吉他递给她。姬玉从帷幕间看到这一幕,还在恍惚,工作人员匆匆跑来告诉她,冷盈要在台上给她伴奏,最后两人再一起合唱。
姬玉大步往舞台的方向走,气势很足,一往无前的穿幕布,夕阳醉人。
她握着话筒,和冷盈对上目光。
“我的回信是,好。”姬玉面向镜头,“至此,我认为我的人生没有遗憾,不存在遗憾没做的事。我希望大家的人生也可以做到不留遗憾,遗憾固然很美,不遗憾更令人圆满。”
她开始唱冷盈给她写的那首歌。
不知不觉地泪流。
一首曲毕,冷盈起身上前,用袖子给她将泪水擦掉,开玩笑道:“粉底不错,没花妆。”
姬玉噗嗤一笑,心态瞬间调理好了,和她将情歌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