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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科幻异能 > 极昼陷落 > 第64章
  薄荷香味弥散,法庭的室温瞬间冷到冰点。
  衣物摸索凳角,他猛地回头,一个女人从后排站起来。
  身材高挑,白色西装,戴着头纱。
  她本来在那里吗?
  像鬼一样。
  她没有看他,径直向法官席走去空无一物的法官席。
  *
  酒馆之夜。
  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酒馆之夜,如同新鲜出炉的都市恐怖传说。
  传说在幻境之中,无人生还。
  第49章
  她随身带着协议游戏,初衷只是用来防身。
  但法官急着宣判,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
  柳敬和李渊和,完全不是一类人。
  李渊和不喜欢和人打交道。
  但柳敬最懂权术。
  陪审团中,有一半都是他的眼线。
  就连大法官都和他有几分交情。
  人情的算盘不可能分毫不差,但总是赔少赚多的,从不亏本。
  这场官司,他输不了。
  因此李渊和才觉得棘手。
  *
  她想让法官不要过早下定论。
  她戴了屏蔽贴片,但贴片的效果不尽如人意。
  也许是因为李渊和大病初愈,身体还很差的缘故。
  幻象。
  那些幻象更像是扎根在她的大脑中,不愿被提起的话题。
  第一次解剖活体兔子。
  她至今仍不确定麻药的效力,是不是能够完全屏断致命伤害的痛感。
  她自己没试过。
  她记得取出小心脏的时候,它还在跳动。
  血从无菌手套上流下去,兔子睁着眼。
  杀戮是为了拯救。
  这是脆弱者必定会用来自我安抚的谎言。
  *
  第一次知道有人以虐杀取乐和赚钱。
  第一次知道黑产的存在。
  翻墙在外网下载统计文献,明白了它的运作机制。
  知道同样的一块人体组织,在不同地区有着天差地别的价位。
  第一次看见因贫困而死的人,在实习的医院里面。
  然后是第一次看见抛弃,开始怀疑人性中爱的效力。
  *
  第一次为了自己的患者,得罪权势滔天的利益体。
  那时她就像个疯子。
  在街头控诉,大雨湿透了衣服,积水没过脚踝。
  在司法程序中落败,被警司强制监押。
  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头破血流。
  *
  第一次知道财富和权力挂钩。
  只要足够有钱,就可以无人管束。
  她发现自己足够有钱。
  *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幻象中把前半生的疑问和解答都再经历一遍。
  就像是一场不设伏笔的实验。
  *
  人都该死。
  人为何不死?
  高高在上、斤斤计较。
  越是披着人皮,越是肮脏。
  把自己伪装成无私的样子,踩在真正伟大者的头上,压榨。
  包括她自己在内。
  全都是帮凶。
  *
  帮凶,去死。
  急性应激障碍不该在这时候发作。也许是凯宾斯自尽对她产生了刺激。
  听众席上,警方代表无助地闪念她的声音。
  失重感袭来,晕头转向的,他害怕极了,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帮凶谁是谁的帮凶?
  关他什么事?
  纯倒霉,碰上精神病了。
  *
  刚才是什么声音?
  法庭里面,法官的麦克风怎么不响了?
  法庭外颜挈抱着蒋明昏昏欲睡,她裹着柔软大衣的身体像一只暖炉。
  她们按要求在外面回避,积极期待着审判结果。
  怎么回事?散场了吗?
  没有声音,也没有人出来。
  静得出奇。
  她抬头看一眼蒋明,可对方好像也才醒过来,一脸迷茫。
  不对劲。
  颜挈放开她,自顾自站起来。
  才推开门,她就像被电击一样跳回来:蒋蒋明!快快喊人去!
  蒋明反应很快,从座上跳起来,跑着找警察去了。
  颜挈从口袋摸出屏蔽贴,还是上回李渊和送给她的。
  还好有先见之明,揣口袋里了。
  *
  爹的,这疯婆子可别给警司添乱。
  蒋明警督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呢。
  她憋着气冲进法庭,瞬间陷进坠落的幻象。
  手脚和脑子失去了联系。
  强磁像细钢丝一样,千丝万缕地穿插过她。
  疼痛蔓延,眼前发黑,她甚至找不到来路。
  李渊和
  屏蔽贴起了些作用。干涩的音节挤出咽喉,沙哑而微弱地像是呓语。
  颜挈听见坠落声,仿佛不在一个空间,朦胧沉闷。
  巨大的物体却砸落在眼前。鲜血喷涌,溅了她一身。
  她应激之下清醒了些。
  那是一个活人。
  是二楼平台,陪审团的人。
  险些砸到她。
  李渊和!
  颜挈踉踉跄跄,循着模糊的光线狂奔。
  她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
  李渊和体力不支,跪坐在主席台前,没有回应。
  劈里啪啦的摔东西声。
  痛苦使人群扭曲,桌角嵌进身体,颅骨被挤碎,血顺着斜坡汇聚成溪流。
  颜挈脚底打滑,扑棱着踩出一道血印子:醒醒!爹的
  她控制着麻木的双手,搂着她的肩膀使劲晃,她知道她其实醒着。
  滚。
  条子要来了,快跑吧!颜挈急得想哭。
  没有回应。
  您想怎样?这里都是无辜的人
  没有人无辜。李渊和回答得很快。
  她们的目光撞在一起,颜挈看见她被仇恨吞噬的眼睛,委屈地蓄着泪水。
  原来老狐狸也有脆弱的一面。
  你疯了
  证人死了。李渊和终于没能忍住,眼泪涌了出来,他们怎么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
  人性不就是如此吗?
  在利益的贿赂面前,真相是什么,苦难又是什么?
  *
  那您也要一起去死吗?颜挈问。
  她已经濒临崩溃了,她真的不想在人前哭。但李渊和一哭,她忍不住。
  李渊和必须死。
  但李渊和不能死在这儿。
  李渊和要是死在这里,蒋明就完了。
  蒋明的成功,雪域背后的势力,用非法手段行正义之事
  那些真相,蒋明的把柄,会被人扒出来,大张旗鼓地宣扬。
  会被柳敬和商会添油加醋得利用,会让她,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
  砰,听众席上,有人一头撞在桌延。
  死?没有啊。她没想死。
  李渊和从来没想过。
  她只是没力气了,生着病,在自己地磁场中受到反噬。
  您走了,谁来照顾我们呢?
  颜挈终于哭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
  一半是伤心,一半是着急。
  难得丢脸,都怪花狸子把一个精神不稳定体独自丢在一边。
  快走吧,李总。她几乎哀求。
  李渊和妥协了。
  颜挈只是三言两语的提示,她意识到自己失控了。
  幻觉如潮水般退去,清澈的血还没被踩脏。
  明媚的厅堂,如同那日酒馆一般,七零八落地横亘着尸体。
  也没有死尽,她发现得还算及时。
  李渊和被扶着站起来,瞥一眼主坐上的红袍子法官,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折叠着,不省人事。
  *
  花皮猫!
  嗯?花狸子擦干头发上的水,听颜挈气急败坏地吼,有些莫名其妙。
  有事没事打个电话过来骂她。
  在她洗澡的时候。
  李李渊和惹事了,快
  全息腕表映射出尸横遍野的法庭,在颜挈的狂奔中显得模糊。
  花老板的眼睛陡然睁大了。
  我去。
  *
  蒋明带着人赶到时,唯留下一片狼藉。
  她怔了一秒,目光扫过法庭,没有看见颜挈的身影。
  警察陆续散开,把伤者抬上担架。
  大法官睁着眼睛,眼球无法转动,嘴唇还在抖个不停。
  听众席上的警方代表已经被扶起来,他的状态还可以,额角一个深深的血洞,止也止不住。
  还有一地摔得凌乱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