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枣子都先后熟了。
“好事枣成,”
陆骁一挑眉,握着他的手略一用力,“本王要起事了。”
沈商凌嗯一声笑道:“那就开始吧,清君侧,诛奸佞。”
这口号确实挺好使。
不过也是事实。
……
秋冬之际,罘州起事。
朝廷在王太妃和大姑姑逃离京城后,便惊慌失措地纠集京畿驻军,派将率兵讨伐“逆贼”。
两方面很快对上。
岤谷大战,朝廷失利。
但很快一场超乎寻常的雪灾,覆压了整个北境,陆骁这边也没有乘胜追击,双方势力便陷入了冬季的僵持阶段。
朝廷这边,很明显想耗死罘州。
北境缺粮是众所周知,何况又遭遇雪灾?只怕雪灾一过,罘州便能不战而胜。
此时朝中势力又开始风起云涌,南边又有一王起事,反出朝廷,一时间,震怒之下,朝廷也只能震怒一下。
这还不止,各州形势越来越乱,各地百姓揭竿而起的、马匪路匪劫匪各处烧杀劫掠的……天下几乎乱成了一团。
大势力,小势力,各方纠结,各方摊牌,一时间,群雄纷起,乱军直逼朝廷。
朝廷吓得将和罘州那边对峙的人马,又撤回京城防御。
罘州没了对敌的压力,但依旧很不轻松。
即便雪灾的事,陆骁早有防备,但天灾面前,绝没可能轻松应付。
更何况,整个北境,其他州郡受灾之后,很多难民更是冲击到了罘州这边,压力也是骤然几倍的增长。
整个罘州官署上上下下,几乎是忙的脚不沾地。
……
“这石炭果然好用,”
这一日,顶着熊猫眼的闻青檀看着运送石炭的车队,对沈商凌感慨道,“幸而王妃早先建议将那边的石炭运储过来。”
沈商凌也有点累,伸了一个懒腰笑了笑道:“以后用处更大,等之后,我试试想一想,有没有法子,能做系统的开采。”
这大殷说的石炭,就是煤炭。
大殷的煤炭用处不多,一来煤炭开采不易,露天的煤炭又不是处处都有,再说,即便有了,这时代运输又难,弄过去比木炭还贵。
二来,大殷这时代,比唐宋生产力还低似的,人口也不像后代那么爆发,对于自然环境破坏也有限,因此林木资源还特别好。
别的不说,单说罘州,山上到处都是树。
林木茂盛的,老百姓要做饭,砍柴就行,谁还费力费钱去找什么煤炭,且大多数老百姓,也不知煤炭到底有多可贵。
别说老百姓,就连闻青檀这些罘州官署的人,对于煤炭也没多少看重。
还是用他的法子,罘州冶铁发展起来后,这煤炭才越来越受重视。
因此,罘州这半年来一直在寻找天然煤矿,好在到底还是寻到一处露天的煤藏,眼下能开采的量不是特别大……
但足够罘州他们用了。
陆骁提前说了雪灾的可能,罘州便从初秋开始,就组建一些车队,开始往罘州城、以及罘州下属各郡镇等府仓内,贮藏了不少煤炭。
有了煤炭,冶铁开始起飞。
铁器的打造,量一大那用处几乎体现在生产的方方面面,罘州的生产力,早在无声无息中提高了不少。
修建的难民棚内,也早叫人修了一个个的火炕。
虽说有些简陋,但棚内温暖,是大雪天难民们进去都忍不住幸福落泪的地方。
有了安身之处,难民哪怕很多,也没闹出什么乱子来,反而在罘州官署的调度下,很是顺从地接受了各级官署安排的一些“工作”。
“工作”这个词,是外人涌进罘州后听得陌生词中的一个,他们满满弄明白了这个意思,也很快鼓起了干劲。
看着雪灾中各处热火朝天做事的情景,闻青檀等官署上下又一次地感慨万千。
“王妃的思想工作这法子,不知怎么想出来的,”
有人叹道,“都说刁民难治,难民常乱……可是在咱们罘州,这些朝廷所谓的刁民、乱民却成了罘州的血脉,反倒滋养了罘州一境。”
闻青檀一笑,看向沈商凌。
沈商凌从旁边的小煤炉上拈起烤好的一个干枣,笑着边吃边道:“别看我,我这些也都是从别处看来的。”
思想工作么,他之前就和闻青檀沟通过这事了。
找人从每处难民聚集的地方,寻来一些聪颖伶俐的,“培训”过一段后,便放到了基层做“思想工作”。
加上从商业街出来的“宣传”模式,说书、说唱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一些方式,将罘州要宣传的一些东西,一层层扩展宣发下去。
这种事在大殷自然是从来没有过的,闻青檀乍然听到这法子时,也惊疑了好一会。
但不得不说,这法子简单有效。
不然,一波又一波的难民涌入,那乱子不知道会出多少。
可眼下,哪怕受了雪灾,老百姓虽穷苦了些,可整个罘州安安稳稳的,不用官署太费力,老百姓自己也懂得了自救。
“尝一个,”
沈商凌递给他一颗烤好的枣,“吃完还有事呢。对了,你们那边,走了多少士子?”
“走了大约十之一二,”
闻青檀道,“留下来的竟是大多数。”
自从陆骁起事,虽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但读书人都是人精,谁看不出陆骁的反意?
这时候,就要明确站队了。
留在罘州,便是和陆骁在一条船上。这种“贼船”,上了可就下不来了。
一时间,罘州这些士子内部,有过短暂的动荡。
但大多数人,尤其像是韩子建、王鹤、郭列等人,却心志坚定毫不动摇,成了中坚力量。
但有一小部分人,或者另有想法,或者在罘州觉得自己难以得志……总之,大约有十分之一二的人,还是选择了离开。
幸而,罘州的核心产业,都是沈商凌他们“考核”过的人才,那些人不会接触到这些,即便这些人离开,也不会损伤罘州的产业。
“怎么还没信?”
沈商凌又吃了两个枣,有点坐不住了,“王爷再没消息,我就先回云水司了。”
他今日来罘州官署,一来是有事和闻青檀商议,二来,是顺便看看有没有陆骁的消息。
陆骁在前两日,率人暗中去了安州。
安王上回遇刺后,重伤一直不起,竟然暗中派人来罘州求药,说是若罘州有药救下他的命,安王便愿跟罘州联盟。
安州良田多,安王又一直囤积粮草。
罘州若有了安州粮草,这一冬连带着明年春荒都不怕了。
其实安州早就成了陆骁眼中的肥羊,罘州既然起事,安州必然要拿下。不成想还没动手,安王那边倒也乖觉,先送上门了。
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和安州联盟,以安州的那种孱弱兵力实力,必定是以罘州为主,当然就省了不少事。
“怎么,担心?”
闻青檀看着沈商凌一笑。
沈商凌默了默。
确实有点担心,陆骁只带了二百骑,便去了安州,他心里莫名有一种直觉,感觉似乎不会太顺似的……
且总觉得,陆骁好像没对他说实话。
“报——”
就在这时,一人飞奔官署急报。
“什么事?”
沈商凌腾地站起身。
那人立刻禀报,说是安王设计,想要在宴席上毒杀陆骁,向朝廷邀功。
沈商凌才一听到这里,只觉得血都冲到了脑门,喊了一声备马,下意识就要冲出去。
“王妃莫急,”
闻青檀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臂,“听完——”
说着冷声对那传报道,“快说。”
那传报抹一把头上的汗,飞快将事情禀完。
原来,陆骁将计就计,却早在安州外,让陆青霖率兵潜伏。
等这边和安王一动,里应外合,以二百骑在和安王三千安州兵悍然一战,控制住了安王一家。
陆青霖也率那一支罘州军,将安州其余兵马击的溃不成军。
眼下,罘州将白度,和陆青霖,正镇在安州。
而陆骁,已经将安王一家,和一半的安州粮草,押运回罘州。
“王爷勇武,”
闻青檀等人大喜,“此计果然甚妙!”
“你说什么?”
回过味的沈商凌,眯着眼看向闻青檀,“云集他出发前,知道安王是没安好心,你们也知道,他会涉险将计就计?”
闻青檀:“……”
他也觉得不妙,“……王爷,没和你说?”
他之前还以为沈商凌不安,是因为知道陆骁要将计就计,存在风险所以不安……难道这事,陆骁竟然没和这位说?
老天爷呐。
沈商凌都被气笑了。
闻青檀等人也都被吓得不轻,毕竟,眼瞅着财神爷生气,谁不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