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别再把我推开了。”
“好。”
“……这次真的是永远么?”
“嗯,我发誓。”
迟野先下车替游鸣打开车门,他趁机握住他的手,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像中世纪骑士宣誓效忠领主时一般郑重。
“直到死亡。”
*
把车停在地下车库,二人推了个推车开始买年货。
广播里放着《恭喜恭喜》,百货超市人声鼎沸人满为患,先囤了过年最基本的食材、零食果盘、春联和应酬必备的红包,又给一诺买了几件新衣服,最后又拎了几瓶好年份的木桐和玛歌。
见迟野盯着自己手里的葡萄酒出神,游鸣问:“怎么?觉得贵了?”
“送礼确实需要排场。”
迟野顿了顿。
“我只是想起大学生时第一次陪你挑酒。”
听见迟野的话,游鸣的思绪也不由跟着飘回过往——曾经他连送礼挑酒这种事情都弄不撑透,酒局上跟人说话更是磕磕绊绊紧张得要命,没想到现在他对此早已轻车熟路游刃有余,甚至超越他的父亲,走到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就像曾经觉得一辈子也过不去坎,等过段时间再回头去看便会发现,原来觉得天要塌下来的事情,其实也就像小学时拿着不及格的试卷站在家门口徘徊一样,不过尔尔。
“我也还记得,感觉好像就在昨天。”扶着购物车,游鸣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十年过去了,我却觉得好像还在昨天。”
迟野倾身同样握住推车把手,游鸣哭笑不得。
“迟大夫,知道你争强好胜,但有必要这种事情还要和我抢一下么。”
迟野没说话,知道他有点莫名其妙的大男子主义,游鸣也不争,松了推车的手,只把靠近男人的左手搭在他紧握车把手的右手背上。
“那就这样吧。”游鸣微笑,“你推车,我牵你。”
走到冷冻区,迟野拿了两袋速冻饺子,但见游鸣拿了一堆饺子皮,不禁惊讶。
“饺子不买速冻的么?”
“不啊。”游鸣也有些诧异,“过年当然是要全家人一块包饺子呀。”
迟野眼神微暗,游鸣连忙把“妈妈没有带你一块包过么”的问句咽下肚,上前把他拿着的那两袋速冻饺子一块麻利扔进购物车。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当然是都要!过年嘛——当然要多吃饺子啊。”
游鸣牵住迟野微凉的手。
“走吧,一起回家包饺子去。这次终于轮到我能教你点什么了。”
当然后续为了不浪费,早餐连吃了一个多星期饺子的游鸣有一段时间看到饺子就怕到想吐,还被迟野戏谑害喜,但他却不会后悔自己说的这句话。
回家路上除了在车上,游鸣全程没松开迟野的手,虽然说现在这个社会比起过去已经开放了许多,但仍然会有好事者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他们。
自打从精卫出来去西北支教一年回来后,游鸣便活得极坦然,甚至可以说自我,但不知道迟野的想法,他还是主动压低了声音,小声问:
“要我松手么?”
迟野没有回答他,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从超市回到家,在衣帽间换回家居服,二人先一齐搭着梯子贴了对联,之后游鸣便挽起袖子,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剁饺子馅。
“哎。”隔着厨房推拉门,游鸣叫迟野,“你平常饺子喜欢吃什么馅啊?”
“都行。”
“你对韭菜和鸡蛋都不过敏吧?”
“嗯。”
“行,那我就都剁点。”
“好了。”
不一会,游鸣就端了两大碗饺子馅出来,一碗白菜猪肉,一碗韭菜鸡蛋,游鸣拿起一片饺子皮放在手心,再用筷子夹出适量的馅料放在饺子皮正中央,一点点把边角收紧,掐出漂亮的褶皱。
“喏——你看,就像这样……很简单吧,这样一个饺子就包好了。如果你觉得不大好包的话,也可以给饺子皮的边缘沾一点水,这样更方便黏紧。”
“来,你也试试。”
接过游鸣递来的饺子皮,岛台对面的迟野按照对方刚刚教地方式一点点小心尝试着。最后包是勉强包起来了,只是丑也是真的丑。
“不错啊。”游鸣竖起大拇指,“这也没有你想象那么难吧?果然学霸学什么都快啊。”
看着掌心的那个丑玩意,迟野皱眉,显然不满意。
“丑。”
“啧……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游鸣正色,“饺子是用来吃的,又不是拿来选美的,要那么好看干什么?在锅里煮不散就行。”
“不过你要真想精益求精也不难,我继续教你,包你再包几个准学会。”
游鸣又手把手地教迟野包了几个饺子,迟野学东西果然很快,包到第五个的时候就已经和模具压出来得差不多。
游鸣又一连教了他元宝、手袋、贝壳、麦穗等形状的包法,迟野同样一点就通,二人齐心协力,只花了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就把所有的饺子都给包完了,游鸣趁机还做了好几道大鱼大肉的硬菜,当然还留了一小沓饺子皮给一诺回家包着玩。
一诺在放学回来包饺子的时候,因为听着今天在托儿所里老师说的习俗,往其中一个饺子里放了一枚洗干净的硬币。
其实硬币在哪个饺子里,只要稍微用心记一下就能看出来,但既然小姑娘开心,二人自然也乐意陪她一块玩。
饭桌上,第二个饺子就咬到硬物,捧着那枚硬币,李一诺欣喜:“大爷,迟叔叔……我吃到硬币啦!”
游鸣笑吟吟:“那我们一诺新的一年一定会有好运。”
李一诺却摇摇头,小脸上一本正经。
“不,我想让大爷还有迟叔叔跟我一起好运!”
“哈哈……”游鸣哈哈一笑,伸手轻轻摸了摸一诺的头,“有你这个小福星在,我们能不跟着沾光么?”
给一诺的杯子里倒上鲜橙多,游鸣率先举杯。
“祝我们一诺来年身体健康,学业有成。”
一诺笑嘻嘻:“祝大爷和迟野叔叔财源滚滚,百年好合!”
迟野:“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伴着屋外时不时乍响的烟花和电视里联欢晚会的歌舞声,三支玻璃杯碰在一块。
“新的一年——干杯!”
*
吃过晚饭,二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听一诺讲这段时间在托儿所和兴趣班学习生活的趣事,一面嗑瓜子看春晚。一诺原本嚷嚷着一定要守夜,结果小姑娘十一点不到就困得蜷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游鸣给她的红包睡着了,游鸣把她抱回二楼的小卧室。
给一诺盖好被子后,游鸣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迟野背对着自己站在主卧的阳台上,以为他又在背着自己偷偷抽烟。游鸣蹑手蹑脚地想要上前抓包,没想到刚靠近对方身后,后者猛然转身,搂腰紧紧抱住了他。
“——唔!”
游鸣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者便单手捏住他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红酒的味道从对方的舌尖渡到自己舌尖,明明不算辛辣的滋味此时也变得犹如麻醉,令他浑身发软,振溃般败下阵来,任由对方的舌头在自己唇齿间再度攻城略地。
等迟野放开自己的时候,游鸣感到自己的舌根都有些发麻,大舌头似地说不清话。
游鸣脸红:“……你提前跟我说一声会死吗!”
“我想抽烟了。”
“那你亲我两次干什么!”
“又想了。”
迟野哑声,像打量珍宝般垂眸注视着游鸣被自己吻得发肿的嘴唇,阳台外便是万家灯火,夜色流光。
知道迟野指的是他们复合约会完后早晨醒来说的那句话……但一句事后的玩笑话,谁会当真?分明就是找个亲自己的由头。
“……你真不要脸!”
迟野笑笑:“才发现么?退货期过了,已经晚了。”
“……”
见游鸣翻了个白眼,迟野问:“怎么?后悔了。”
“不是。”
游鸣眯了眯眼睛。
“我是在想,现在这年头油价那么贵,咱家可是省钱了。”
迟野笑了起来,烟花正好燃起,橘红的焰火如大丽菊般在黑夜盛放,恍见盛唐火树银花。家里的白猫受惊跳到护栏上,迟野左手插兜,右手抓猫,他微微侧身逆光而立,穿着黑色大衣的剪影跟背后的夜景连成一幅画,游鸣举起手机,把它抓拍下来。
把“汤圆”放回封了窗的小阳台,迟野重新走回来,看见游鸣的镜头一直对着自己,不禁戏谑。
“你在拍亡夫回忆录么?”
“呸呸呸——”
游鸣连忙上前在迟野衣服上拍了几下。
“过年呢,别瞎说。”
见游鸣眉头紧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迟野笑:“你不唯物主义战士么?”
游鸣正色:“我对别人都可以唯物,但对你物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