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护工一走,那道身影便向他走来。
那人没摘口罩,走到轮椅跟前,缓缓蹲下,叫他的名字:“小栗子。”
厉初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带着点鼻音问:“你知道我的名字?我认识你吗?”
云行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厉初什么都忘了。
“你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厉初有好多问题,想了想又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生病了,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云行轻轻抚上厉初膝盖,温声答:“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你叫我泛泛。”
厉初福至心灵:“泛泛而谈的泛泛?”
“嗯。”
“那你怎么才来看我?”
云行沉默几秒:“我也病了。”
厉初抓住云行的手,晃了晃,有些担忧:“严重吗?”
“现在已经好了。”
厉初放了心,定定看着云行的眼睛。他对这位突然出现的朋友产生了无法自控的担忧,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是一味地看着他。
有片叶子轻飘飘落到厉初头发上,云行探手将它取下来。两人距离靠近了些,云行视线落在厉初颈后包扎严实的腺体上。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但厉初身上一点信息素的味道都没了。
“小栗子,我今天来看你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厉初从云行手里拿过那片枯黄落叶,疑惑地问道:“跟我的alpha也不能说吗?”
“不能说。”
“好吧。”
云行又问:“你怎么受的伤?”
厉初手里扯着那片叶子,闷闷地说:“述哥说我出了车祸,伤到了腺体,不过我想不起来。”
说到这里,他烦躁地扔了叶子,敲敲脑袋。
云行便抓住他的手,安抚道:“没事,慢慢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失忆前后的厉初都一样听云行的话,于是便真的不想了。想事情比走路还要累,一想多了就头疼,还犯困。
厉初打了个哈欠,再睁开眼,有些讶然地看着云行:“你怎么哭了?”
“我就是……太难受了,对不起,没有照顾好你。”
“不会,我受伤是意外。”厉初也跟着难受,对这个今天第一次见的朋友,有着莫名的信任和亲密感。
“你家里人呢?”
“不知道。”
厉初一问三不知,云行知道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也不敢再追问太多,于是换个方向:“是殷述陪着你?”
“嗯。”
从他醒过来,除了殷述就是护工,他没见过别人,包括家人、朋友。他问过,殷述说他的父母都在国外,等他好一点,会带他一起回家。至于朋友,他也问过,殷述便说,他的病需要静养,现阶段最好不要见朋友。
“他今天有个重要工作要处理,午饭前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只有今天殷述离开的时间长了点,平常几乎守着厉初寸步不离。云行来了几趟,才找到机会偷偷和厉初见这一面。
护工快要回来了,云行不能再待下去,不远处的江遂冲他打个手势,示意他该离开了。
“小栗子,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好好养病。”
见云行要走,厉初急得探身拉住云行袖子。
“泛泛,你长什么样子?”
云行顿了顿,抬手摘下口罩,微仰着头看厉初。
厉初眼中闪过惊艳:“你真好看。”
“泛泛,”不知怎么地,厉初莫名想哭,“等我好起来,我们再见面。”
云行点头,重新戴好口罩,站起来轻轻抱抱他,在护工过来之前,快步离开。
第69章
云行情绪不太好,有心想要查一查厉初的事,但他现在露面太危险,只能闷不吭声地发呆。
三天后连奕的正式判决就要下来,宋明之和军部的人现在死咬着江遂不放,他不敢大意,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过好在他和江遂在一起,再困难都能一起面对。
江遂沉默着开车,一只手轻轻揉云行发顶,给他无声地安抚。
云行很快振作起来,拿笔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宠物店没有任何疑点,但从现场看,宁微走得很突然。”云行拿笔头敲敲额角,又过了一遍宠物店的布局和陈设,依然没头绪。
店里已经锁了门,两个小时前他们从后窗翻入,宁微的物品还在,卧室里被子没叠,厨房料理台上还放着已经烂掉的一盘青菜。
一楼宠物间里所有笼子都打开了,那只会说话的鹦鹉,还有蜜袋鼯,都不见了,但他们依然发现了其中一只仓鼠的尸体。宁微应该是走得太急,只来得及打开笼子,让这些小动物自己跑出去,或许还能有生路。
“你确定就是宁微?”云行偏头看着江遂,问。
江遂眼睛看着路况,声音沉稳:“我们见面只有十分钟,有些事估计连奕也不清楚,但他清楚向他开枪的是谁,拿走对跖点两段秘钥的是谁。”
“也就是说,他只知道结果,并不清楚过程。”
“对,所有证据都指向连奕泄露秘钥,但怎么泄露的,怕是连奕也想不明白。”
云行陷入沉思。
江遂又说:“你不觉得宁微过于完美了吗?”
“觉得,他特别像为连奕量身定做的,”云行猜测,“缅独立州那边可能很早就盯上连奕了。”
车子在高速上疾驰,车厢内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下一个目的地是雇佣军藏身的一处秘密行动点,距离关押连奕的监狱只有五公里。江遂要亲自盯着,确保万无一失。
沉默少顷,云行突然问:“你真的相信他?”
他并没有质疑江遂和连奕关系的意思,只是单纯发问。
江遂只简单回了两个字:“相信。”
战场上一起浴血可以交托后背的挚友,有着比家人更紧密的感情。在江遂成长历程中,连奕的存在,弥补了他所有亲情和友情的缺失。
“三天后正式判决,大概率是枪决。”江遂说。
他已经从秘密渠道打听到消息,傅言归原本是想拖一拖的,但所有流程都已经压茬走完,再加上军委会有几派不同意见施压,缅独立州那边拿到秘钥之后又屡次在边境挑起事端,这让傅言归骑虎难下,只能尽快结案,以平息各方争执。
云行问:“都准备好了?”
“嗯,他这种级别和涉密等级,一般会在军事监狱外的基地秘密执行,艾莉丝和昂山已经接了边境的其他雇佣军过来,分两条路线,无论连奕被押送到哪里,我都会把他带出来。”
云行说:“算我一个。”
江遂:“好。”
说罢,云行叹口气,喃喃自语:“你的职业生涯算是彻底葬送了。”
江遂笑了笑,并不在意:“身外之物罢了。”
没有什么比爱人在身边,比挚友能活着更重要的。
江遂突然又说:“你有没有想过,从疗养院把夏姨带出来那次,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嗯?”
“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的事情,为什么会泄露。”
云行当然记得。他其实对连奕的了解只是表面,更多地是来自对江遂的信任。但那次失败的营救之后,江遂没有一丝怀疑过连奕,连奕也从未因为这件事要主动向江遂证明什么。他们之间的信任仿佛理所当然,是没有一丝缝隙可钻的。
江遂说:“一定有什么忽略的地方。”
云行大脑飞速旋转,那天早上,他们出发前,在房间里复盘了一遍流程,再没有别人:“别说人了,连个活物都没有。”
眼前一道思绪飞速闪过,云行突然抬头,江遂也看过来。
两人视线对上,同时想到一点。
那个房间里,是有活物的。
江遂将车停在后山隐蔽处,让云行留在车里等,自己轻车熟路从后门翻进江家大宅。
小客厅和书房都没找到,江遂不确定江襄把蜜袋鼯放在哪里了。他上战场之前,将这只没人养的小宠物给了江襄,自己这一走大半年,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还活着。
江襄的房间里有灯光,江遂轻轻敲了下,里面传来小女孩啪嗒啪嗒走路的动静。门还没开,就听见江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阿姨,我说过不喝牛奶了。”
门刚打开一条缝,江遂迅速一推,一只手捂住江襄的嘴巴,闪身进来,然后将门关上。
江襄瞪着眼睛,呜呜说不出话来,江遂冲她比个手势,便松开了手。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小女孩有些激动,抓着江遂的衣袖晃。
江遂问:“蜜袋鼯呢?”
江襄回头指一指房间角落里的笼子:“在那呢。”
那只蜜袋鼯正在笼子里睡觉,江遂将袖子从江襄手里拔出来,走过去提起笼子。
“哥哥,你要去哪儿,你知不知前几天有好多人来找过你,还查了你的房间,爷爷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