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兆晗专门为钟霁重做了一个旋转楼梯,他不知道钟霁的喜好,只好凭直觉猜测钟霁的兴趣,他以为钟霁会喜欢精巧的东西,喜欢浪漫的氛围。他曾细致而全面地收集了关于钟霁生活的全部资料,用商人的目光来审视自己与他的感情,一步一步地接近,设置圈套,但最后仍是败下阵来。他曾经确切地利用物质掌握了钟霁,切中他的弱点。可如今,关于钟霁的一切都像雾中看花,陆兆晗只好费尽心思地用感受触摸他的形状。
楼上也是同样的一片漆黑,所有的窗帘都紧紧拉着。陆兆晗沉默不语,走到钟霁的房门口,他轻叩了一下房门,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他尝试拉下门手把,果然房门已经被从内侧锁上。陆兆晗又轻轻地笑了一声,他从容不迫地用钥匙打开门锁。
钟霁平躺在床上,压在被子下面,就像一张被盖住的纸片,看着十分单薄。他的床后,巨大的窗户外是分辨不出天地的模糊雨夜。这是室内唯一拉开窗帘的窗户,它在侧边,无法从正面看到,钟霁只为自己留出了光明的出口。
陆兆晗走至床边,伸出手抚摸钟霁的右脸,雨水顺着他的袖口流到钟霁的脸颊,留下一条淡淡的水痕。又是一阵闪电划过,钟霁的脸被照耀得雪白。也许是因为有些寒冷,钟霁微微皱起眉头,抿着嘴唇,露出似是而非的委屈神情。
陆兆晗关上窗帘,室内被隔绝了光明。他掀开被子,即使室内很温暖,钟霁还是不适地动了动,没有安全感地抱紧双臂。陆兆晗继续抚摸钟霁的脸颊,用手指轻蹭他的嘴唇,感受到他浅淡的鼻息,然后摇了摇头。他用另一只手扯松自己的领带,俯下身,在黑暗中近距离凝视钟霁的睡颜。他的夜视能力很好,但是沉沉的黑暗可以掩盖钟霁脸上的忧郁,阴影下的钟霁的脸,无论带着何种消极的情绪,也只是因为黑夜的缘故,被阴影消解。
陆兆晗在钟霁的面庞上印下一个吻。他单手解开扣子,脱掉湿透的衬衫,用冰冷的双手捉住钟霁的手臂,将他翻过面来,双手继续下滑,探进睡衣的下摆,他盯着被撩起的衣服下摆下的皮肤,它看起来光洁而细腻,有些运动线条。陆兆晗低下头,掌心向上蹭过侧腰的曲线,他冰冷的唇贴上钟霁的皮肤,轻轻地掠过柔软的腹部。他的脑袋也像蒙上了一层雨雾,迷迷蒙蒙的意识在四处飘荡。他依依不舍地吻过柔软的肌肤,四处流连,最后还是抬起头来。他用手覆盖住钟霁的心口,掌心传来轻微地起伏,钟霁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个情况,面色重新变得恬淡而宁静,浑然不觉地沉睡着。
陆兆晗用另一只手盖住自己的胸膛,听到心脏在突突地跳动。他躺倒在床上,拥抱住钟霁,动作很轻,他捏着他的手腕,就像在捏着一只易碎的器皿。
下一秒,陆兆晗看到一双闪亮的双眸。另一道闪电亮起,钟霁睁着双眼,面色是令人惊心的苍白,他转过眼珠,同样一瞬不瞬地看着陆兆晗。一股顽强的力量在陆兆晗的怀抱里迸发,钟霁剧烈地挣扎起来,陆兆晗害怕伤到他,任由他坐起身来,亦跟着他同样坐起来。
陆兆晗的头突突地直跳。
钟霁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温度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兆晗轻声说道:“我出差回来了。”
钟霁看到他的发丝仍然在滴水,方才听到窗外沙沙的雨声,头脑滞涩地转动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最近他总是如此,昏昏沉沉地,察觉不出自己的行为与身边的环境。他头疼欲裂,捂住脑袋。
陆兆晗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按上钟霁的太阳穴,轻轻地揉了一会,钟霁低着头,任由他动作。他眼光向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扣子被解开,几块红色的痕迹从腰部开始,一直延伸到自己的胸口。
钟霁的头痛得更加厉害,他张大嘴巴,甩开陆兆晗的手,闭上双眼,急匆匆地捂住自己的上衣,抬起眼睛,恶狠狠地看了陆兆晗一眼。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钟霁跳下床,拉开房门,急促地走下楼梯,快速地走到别墅的门口,冲进雨幕中。
陆兆晗跟在钟霁的身后,随着他往后院走去。他想伸手抓住那道单薄的背影,但钟霁跑得太快,他只能看着他被狂风灌满的衣摆。
钟霁听不到呼啸的风声,也感受不到降落在身上的雨,他光着脚,进入那座被精心照料的花房。他扫视过去,美丽的花朵正在开放,绿色植物生机勃勃地成长。他捂住头,听到一阵刺激的耳鸣。他伸出双手,触摸到月季带刺的茎杆,略微使劲,将它连根拔起,他拔了好几棵。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到陆兆晗的影子笼罩在自己的身上,遮住了白色的灯光。
钟霁的脸上湿漉漉的,四周到处都是潮湿的,令人窒息的空气。
陆兆晗走过来,捉住钟霁的双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的味道,新鲜却让人想到腐败之物的味道。钟霁想抽出双手,却被紧紧握住,陆兆晗低下头来, 钟霁的手上传来柔软与温热的触感,他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转过脸,看了一眼外面的暗色天空。
世界天旋地转,钟霁在黑暗中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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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的朋友们,不好意思,很久没来更新,这篇文不出意外,我会努力在六月完结的。
第57章 木桩
狂风暴雨肆虐了一夜,第二天也没有停止。
钟霁看到陆兆晗坐在床边,垂着头,整个人看着很颓唐,他似乎是坐着睡熟了,一动不动,身上随意地披着一条毯子。钟霁转动了一下酸涩的眼珠, 他的眼眶很痛,身体内似乎在燃着火。他大概是发烧了,烧得口干舌燥。这病来势汹汹,钟霁有些使不上力。他淋了冷雨,最近又没有认真吃饭,轻易便被寒气打倒。醒来后,他失去了花房之后的所有记忆。他本就是在睡梦中朦朦胧胧被陆兆晗唤醒,行动也都是无意识地随心所起。他当时没有晕过去,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发冷,五感被隔绝在黑色的迷雾中,陷入一种闭塞的境地。
钟霁挣扎着直起身,他轻轻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想要离开这个与陆兆晗同处的空间。陆兆晗听到细微的动静,醒过来。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空白,这空白转瞬即逝,与他看起来并不相配,却又令钟霁感觉这种表情很熟悉。陆兆晗站起身,伸过手,轻轻地握住钟霁的手腕,窗外的雨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窗户。
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话说。
陆兆晗的手很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钟霁,钟霁感到自己的脸上泛着热潮。最后是钟霁打破了沉默,平静地说:“我生病了,我要出去治疗。”
陆兆晗的另一只手覆盖下来,钟霁侧过脸,躲过他的手,陆兆晗并不放弃,他们进行了几次这样的追逐游戏。最后,陆兆晗用另一只手掌住钟霁的肩膀,终于将手盖在了钟霁的额上。
他面无表情,冷淡地说道:“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烧了,家里有药。”
钟霁抽出自己的手,又被陆兆晗紧紧地捏住,他开口解释道:“昨天回来时之后,我就发现你发烧了。我询问过医生了,按照指示给你喂了药和水。现在还是在家里休息比较好。”
钟霁嘲讽地说道:“那真的是谢谢你的照顾了。”
陆兆晗继续说道:“小霁,外面风太大了,台风还没有登陆,现在不方便出行。”然后他闭上嘴。
他们一齐听到一声巨响,窗户被震得嗡嗡作响。他们又一齐往窗外望去,隔着灰色的雨幕,窗外一颗树被狂风从底部折断,轰然倒地。
钟霁说道:“是啊,风太大了,雨太大了,但是我怎么才能知道呢,七点半在电视机前看天气预报吗?”他苦涩地笑了一下,转过脸来,直视陆兆晗的脸庞,自嘲地继续说道:“如果你没有回来,如果我因为不知道刚刚站在那棵树下呢?”
陆兆晗无声地听着他继续说道:“那样好像也不错,但最好不要变成残疾人。我小的时候,我们楼下有位残疾的爷爷。他退休后有一次出门钓鱼,没注意摔到水池里,那个池子离岸边挺高的,水也很浑浊,摔下去的地方刚好有一根很尖的木桩,他的腿被木桩刺穿了。后来,他只能坐着轮椅出行,也不再去钓鱼了。”
钟霁说:“我偶尔会帮他买东西,他每次给我一块钱让我多买个零食当跑腿费。他一个人,子女也没有人愿意专门来照顾他。不过还好他住的是一楼,我们小区没有电梯的。”
陆兆晗说道:“不要想这么多。”他话音刚落,钟霁继续说道:“我只是想问你,你会这样想我吗,你听了这个故事,心动了吗?”钟霁恶意地笑了起来。
陆兆晗语调很低,沉重地说道:“小霁,我怎么会那样想你。”
“遇上意外事故,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吧。”钟霁接着说道:“毕竟我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事故,也只能待在这里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兆晗,看到陆兆晗的瞳孔微微颤动,然后使劲抽出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