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你以前看甜宠文, 现在写甜宠剧了。”秦若影也抹了抹眼泪, 牵起肖筱的手。
“其实,我入行的时候你就有知名度了,但是我不好意思找你, 想着自己能拼出点成绩, 你也肯定能看到我。”
她现在也不是总想着让秦若影让让她帮帮她的任性小公主了,她自己一个人在闯天地。
确实,都变了。
两个人都分外感慨,曾经一个宿舍住着, 竟然隔了这么多年才相见。
再相见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各自的领域做出了一番成绩。
肖筱跟秦若影讲:“其实这两年我才能勉强养活自己, 我爸让我回去, 在北隐市找个工作, 我才不回去, 那个破地方没有这么多机会。”
她们喝了些酒, 聊了很多过去的事, 那年肖筱没考好, 又去外地私立学校复读一年。
秦若影从玉楼辞职的时候, 她正在参加高考, 秦若影刚出名的时候,她才大学毕业。
又提起当初的小伙伴,宋儒报了考古专业,全国到处跑,手机有信号的时候少,陈远分数不错,大学又转专业学中医,考研二战上岸,现在研究生刚毕业。
当初那个热闹的饭桌上,每个人的梦想都实现了,除了赵声。
秦若影笑着点燃一支烟,肖筱愣愣看着,又垂下眸。
秦若影给她看自己的手,她捧着秦若影的手翻来翻去,指尖小心翼翼抚摸着那道凸起的增生伤口。
“真好,手也漂亮。”肖筱的眼泪忽然收不住,砸在秦若影手背。
秦若影的成名之路网上随处可见,可直到她真正靠近秦若影,捧着那双手,才真正明白,秦若影吃的苦并不是那几行轻描淡写的文字就能概括的。
秦若影看着肖筱发顶,浅粉色的头发里夹杂着几十根纯正的白发。
那时的少年,多多少少都不似曾经。
像树的年轮,像动物的臼齿,岁月的皱纹不是长在脸上,就是长在心里。
“出分数那天,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她当时哭着给秦若影打电话,没人接听,再打关机,她生了一段时间气,想到要去秦若影家里找她,忽然发现,她是秦若影的好朋友,却从来都不知道秦若影的家在哪里。
其实关于秦若影的家庭,肖筱大多是从后来的新闻和热搜了解到的。
肖筱的话题一直刻意回避,秦若影也不提起,但若要提起青春,有些人总是话题中不可避免的。
“我和赵声,”秦若影很多年没有向谁提起过赵声的名字,唇舌竟有些生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我知道。”肖筱抬起头,满脸泪水。
“我爸爸说他碰到过你继父。”肖筱说:“他当时去派出所办事,在门口碰到黎军,看他头上包扎着伤口,就问了两句,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半天没说话,最后说自己是喝醉酒摔倒了,连派出所的门都没进去,转身走了。”
“爸爸后来跟我说觉得黎军不对劲儿,但你也知道,当时给你开家长会时候我就觉得他是个神经病,那时我虽然在生你的气,也真的担心你,填报志愿那天,杨老师发现你和赵声都失踪了,我们去了你家,你继父说你跟赵声跑了,私……私奔了,话说得很难听,还让我们别管你家的事。”
私奔,在小县城里被看做丢脸的最高层级。
秦若影笑了笑,命运总是爱作弄人。
如果黎军当时去报了警,警察真的找到了他们,也许他们的命运还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会有人给他们普法,告诉她自己是受害者,不是加害者。
也许赵声,还能上大学。
可他偏偏碰到了肖筱的父亲,让他害怕的、穿制服的人。
也许是害怕事情败露,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受害者,所以黎军最终没有报警。
事到如今,那段过往已经不必拿出来细说。
她默默点头,算是和肖筱认下他们当时是私奔。
肖筱抿唇道:“现在你们也没有在一起了,是吗?”
秦若影笑得苦涩,“嗯。”
如果他们还在一起,秦若影今天必然不会一个人来赴宴。
“那他还在京市吗?”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秦若影眼中闪烁泪光,这个瞬间,是肖筱整晚看到秦若影最柔软的瞬间。
沉默很久。
肖筱擦干脸上的泪痕,笑着拍胸脯说:“最近我做东,请你和宋儒陈远吃饭,这个剧本也卖了些钱,玉楼这种地方吃不起,京市的小餐馆我也知道很多,不知道大明星可否赏脸啊?”
肖筱蹭在秦若影怀里撒娇,秦若影笑了笑,心像干硬又被加热的棉花糖,变得很松软,轻轻点头。
“影,你喜欢吃什么?”
“饺子。”
*
路边的树叶开始枯黄飘零,像一场雨,下了满地金黄。
秦若影收到秦芳芳死亡的消息时,下意识抬眼看向路边干枯的树杈。
秦芳芳说过,酸枣树死的时候是秦若影的生日,她却死在了秦若影三十岁生日之前。
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再回枣县了,可是秦若影还是回去了,这一次,肖筱和汪屹一起陪她回去。
秦芳芳死于心脏骤停,死在静悄悄的后半夜,早上查房才有人发现她去世了。
秦若影把她葬在枣县那一片半山腰的坟场,旁边是她的姥姥,周围一圈是野生的酸枣树,枝杈凌乱,却坚韧无比。
秦若影现在引人注目,一举一动都在被关注,汪屹用钱打发媒体,换她个清静。
秦若影下葬了秦芳芳,就一个人开车返回北隐市精神病院。
这几年,她都给秦芳芳最好的,vip 病房,一对一的照顾,除了她人没露过面,秦芳芳得到的应该是最细致的照顾。
她去精神病院,就是要去追责。
医生无不遗憾地向她解释,秦芳芳因为之前停了几年药,后来又受了刺激,所以只能尽量开些镇定精神的药物,她被送来的时候已经是痴傻的状态,只能尽力维持,这几年病情并没有恶化,心脏骤停实在是无法预料。
秦若影看过医院的探视名单,手指停顿在纸面上。
她不听他们解释,平静道:“把她病房里的监控调出来。”
那段时间精神病院、养老院相继爆出虐待病人和老人的新闻,秦若影的怀疑和要求都合情合理。
她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墨镜之下,秦芳芳的影像全是黑白。
她大多数时间都呆然仰躺在床上,有时盯着天花板,有时盯着监控摄像头,盯住一个地方就不放,大半天就这么过去。
也有些时候,她双手在胸前紧握,像握着一个虚无的东西,不停向前捅着,一下又一下,嘴唇瓮动,不知道在说什么。
“声音调大。”秦若影冷言。
女人的声音渐渐清晰,颤抖又有节奏的重复一句话,“杀了你,杀了你,你早该死。”
秦若影手指放在唇边,想抽支烟,又想到身在医院。
还有些时候,秦芳芳一个人跪在门窗紧闭的病房,紧紧拽着灰色的窗帘,像拽住什么人的衣角。
“你打我,打我吧,她不能跪,她膝盖疼。”
秦若影眼前有些模糊,紧紧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每次秦芳芳大喊大叫,工作人员都会过来照看她,安抚她喂她吃药。
秦若影又说要看公共区域的监控,工作人员倒有些犯难,秦若影见他们犹豫,问道:“怎么?监控坏了?”
“坏倒是没坏,但是……”院长踌躇道:“是这样,秦小姐,您母亲在大厅里,有时候,会有骚扰别的病人的行为,这种情况下我们一定是会采取一些强制措施的,但是绝对没有虐待霸凌……”
“放给我看。”秦若影有些不耐烦,拇指蜷回手掌,紧紧捏了捏。
监控里,秦芳芳总是缠着一个年轻的男患者,拽着对方的衣摆下跪,秦若影柳眉轻蹙,院长解释道:“这个病人是一个聋哑患者,他本身听不到,但是您母亲却好像特别想和他交流。”
秦若影略一偏头,全身僵住了。
哄闹的活动室,各种自言自语、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精神病人,秦芳芳的声音夹杂其中,格外响亮。
那声音刺激着秦若影的耳膜,心脏也迎来一场剧烈的地震。
“哑巴,救救她,哑巴,救救她!”
时光倒流回到那个炎热的夏季,秦芳芳夺门而出,干净青涩的少年手握水晶球等在酸枣树下。
秦若影的母亲连滚带爬在他面前跪下,膝盖之下尘土四起,她蓬头垢面,眼泪划过脏兮兮的脸庞,像一道道分流的水渠,面部扭曲到完全看不出这曾是个美丽的女人,她紧紧拽住少年白t恤的衣角,言语破碎,连着说了几遍,少年才读懂她的口型。
“哑巴,救救她,哑巴,救救她!”
第56章 赵声
秦若影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医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