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晏星河往栖鸦洞的方向走,苏刹眼睛一亮,难受了整个下午的精神又兴奋起来,抄近路先一步进了洞府。
晏星河打开密室大门,苏刹已经坐在床上等他了。
晏星河看他一眼,走去石床角落,刚掀开被子,那一角就被苏刹用力按住。
晏星河抬头,近距离和他对上视线,苏刹一双金色眼睛在黑暗中散发出凌厉微光,嘴唇轻轻抿着,却一言不发,像在等着他先说话。
晏星河什么也没说,去石床另一边,掀起被子,又被那狐狸一爪子按下去。
“……”晏星河转身往外面走,“我去外面睡。”
石门刚打开一道缝,啪的一声,那机关又被拍了回去。
晏星河一愣。
苏刹的手臂穿过他脑袋旁边,按在压平的暗格上,恼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今晚上你哪儿也别想去。”
晏星河转身,“那你不让我睡觉?”
苏刹一只手撑住石墙,将晏星河困在自己与石墙之间,是一个禁锢的姿势,有些烦躁的说,“你才哄了我几次,这就叫你烦了吗?你背着我去见那条鱼我都没跟你计较,你还跟我生上气了,你凭什么?”
“……”晏星河冷淡的看着他。
他这是没计较?他是计较发疯犯病但晏星河没理他。
晏星河说,“今天早上我本来想叫你和我一起去天下第一剑,但是你生气走了,我就自己去了,本来想的不用耽搁多久就能回来。跟南宫皎说话是因为白冰晶的事,他大老远把白冰晶带过来了,我总不能把人家撇下不理他吧?谁知道刚好被你撞见。后面我也跟他说清楚了,和他之间不会有任何关系,你明明站在旁边听见了,还要我怎么说明白?”
苏刹一想,晏星河当时的确说的很清楚,那鲛人都被他气哭了。但是他只听见了“要是没有苏刹”这一句,满脑子都是晏星河随时准备丢下他,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哪里还关注得到别的?
气势稍微弱了点,但苏刹心思一转,又凑上来逼近晏星河,“在天下第一剑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这些?让我一个人气了半天,也不搭理我,回来之后只知道和紫玉说话,到处走来走去,看都不看我一眼。晏星河,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生气,晏星河还生气呢。这狐狸抓住一点蛛丝马迹就跟他发脾气,还怪他怎么不去哄人,稍微冷落一下就浑身炸毛,给惯的无法无天了,再这么宠下去迟早要完。
晏星河看了眼石床上的被子,“困了,想睡觉。”
“……”苏刹震惊了,捏住他的脸抬起来,不要他去看什么破被子,要他两只眼睛看着自己,“晏星河,你是不是真的不爱了?”
晏星河被他掐着下巴,语气平静的让苏刹心里抓狂,“再不让我睡觉,我真的要去外面了。”
苏刹震惊了,愤怒了,难以接受,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眼看晏星河伸出一只手臂,摸索着真要去按那个机关,他低头恶狠狠往人嘴唇上亲了一口,拦腰一抱将人抗在肩上,掀开被子放在石床正中间。
晏星河想坐起身,苏刹已经在他背后躺下,手臂穿过后腰往胸膛上一搂,将人扣进怀里。
烛火一闪,唯一的光源熄灭,黑暗中苏刹将被子一拉,严严实实裹住两个人,硬邦邦的语气在晏星河耳朵后面说,“睡觉。”
第133章
今日是皇后景瑶寿辰,皇宫之中大摆宴席,王公贵胄纷至沓来,宫墙外你来我往车马如云,钟鼓舞乐之声彻夜不断。
皇帝殷诩虽然后宫美人无数,却对这位登基伊始就册立的皇后尊重非常,每年寿宴都大肆铺排,逢年过节宫中举办重大宴会也是皇后一手操办。
今年的寿宴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极尽浮华奢靡之能事,行到一半太监一声唱和,却叫喧闹的大殿寂静了一瞬——
肃王殷翎来了。
殷翎与景瑶青梅竹马,儿时定有婚约,一个是声威赫赫的战神七皇子,一个是才貌双全名动京城的太尉之女,一提到这对佳偶,当年谁不声称一句艳羡。
然而后来殷翎西征平乱,景瑶仓促另嫁大皇子殷诩,谁也没有作出多余的解释,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中原因如石沉大海,在众人眼中,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错开。
鉴于景瑶国后的身份,对当年之事朝堂之中莫不是人人噤若寒蝉,殷翎也一直有意避让。
除非是非去不可,那些有的没的宫宴能推掉就推掉,除了偶尔在大庭广众之下匆匆一瞥,十多年来再也没有和景瑶多说过一句话。
皇后寿宴这种场合,殷翎每年都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这次就这么突然出现,别说席间诸位大臣了,殷诩首先就坐不住。
看见那一袭锦纹玄衣施施然从大殿门口走入,殷诩用力握了握掌中铜爵,嘴唇绷成一道直线,却仍要带上三分温和笑意,举起酒杯说,“朕许久未曾与七弟见面了,比之从前七弟更加风采过人,朕先敬你一爵。”
殷翎微微一笑,客客气气地受了这一爵。
一句招呼过后,大殿又恢复之前的笙歌曼舞,一切似乎没有改变,但暗流已在其中翻涌,氛围也变得沉重。
殷诩两只眼睛虽然看着台阶下的歌舞,余光却总忍不住往殷翎身上飘。
十七年年过去,殷翎一直是长在他心头拔不去的尖刺,而警惕他防范他已成为殷诩一看到这根刺就会立即升起的习惯。
然而殷翎并不在意。
他该吃吃该喝喝,眼睛一直停留在殿中舞姬纤瘦的身姿上,时不时举起酒杯回两句敬酒的同僚。偶尔目光掠过主座上雍容华贵的帝后,也不过一笑而过,丝毫没有多余的停滞。
殷诩揣摩不透殷翎此行的用意,因此越发感到惴惴不安。
殷翎此行其实并没有什么用意。
殷诩忌惮他,不过是因为当年他屡立战功建立起来的声威——
战神肃王四个字何其神武,可威震西域部族,可安定将士军心,也可以成为一座巍峨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新帝殷诩的头顶,几乎成印在他心头的一块阴影。
只要殷翎还活着,只要殷翎出现在他面前,这块阴影就会随时跳出来,挥之不去折磨他一生。
殷诩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想那么多,因为让他多年战战兢兢想要守住的皇位,殷翎早就已经看不上了。
当年夺位夺妻之仇事出有因,背后纠葛深远,殷诩虽然是得利最多的那一个,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运气好的废物棋子。
这一切并非是他有能耐从殷诩手中抢走,没有殷诩,也会有殷殷栩、殷翊、殷珝,反正最终不会是他殷翎。
殷翎当然恨他,可在这枚无足轻重的棋子身上浪费太多感情实在没必要。
整整十七年过去,当初刻骨的仇恨和痛苦早就变质,成为了另一种更加深刻的东西。
他不需要皇位,也不需要景瑶,他想要的是一个公道——而这个公道,只能由他自己亲手为他自己讨回来。
殷翎将酒盏置于几案上。
比起被架于皇位的废物殷诩,他更想找另一个人讨要说法,时机已至,是时候该好好算一笔总账了。
观星阁
瞭望台
从宫宴上离席后,殷翎来了这里。
这里是整座皇宫最高的阁楼,往上满天繁星似乎触手可及,往下整座沂城的夜景尽在脚下。
席间多饮了几杯酒,热意上头,殷翎感到耳鬓有些发烫,拽了下束缚脖颈的黑色缎带,解衣靠在朱红栏杆前。
长发和衣袍被冷冽的夜风带起,手臂往两边一撑——整座皇宫之中,雕梁画栋的楼阙,星星点点的灯盏,尽收于那双醉意弥漫的眼睛。
他的目光没有聚焦于特定的一点,仿佛在神游天外,看得正入神,背后响起一道声音。
“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
殷翎回身看去。
景瑶一袭华丽凤袍,身后没有跟随的宫女,金点玉缀,朱翠摇乱,整个人粲然生光,稍微拎起过长的衣摆,缓步朝他走过来。
殷翎两只手臂往背后的栏杆一撑,又是那套混迹青楼的浪荡做派,笑吟吟问她,“该是我问你,你怎么来了,也不怕被人看见?”
景瑶脚步微顿,仍是走到他旁边,看向观星阁之下的景致,“我让他们在底下等着,没人知道你在上面。”
殷翎挑眉,“那皇后娘娘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
这语气听着怪怪的,景瑶被噎了一下,没理他,“从前你就喜欢站在高处,不管去何处游玩,一定要选最险的山峰、最高的阁楼去登临,以前……”
她顿了一下,没继续往下说,而是转了个话音,“看见你离开之后,我猜想你可能会一时兴起到观星阁,就想着过来看一眼。”
她没说完的话殷翎却明白。
殷翎不喜欢人多的浮华处,以前宫宴走完该走的程序,他总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溜出来,最爱去的地方就是这座观星阁,然后在宫宴结束之前掐着时间溜回去,没人会发现他消失了大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