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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与龙傲天成婚百年后 > 第108章
  铺开榻案……
  哎,该做什么,看书?看劄子?
  自从……这些年都在忙紫重山的事,甫一做完,心头忽然空落落、茫茫然,不知做什么好。
  皑皑岁月长长夜,仅是千秋第一秋。
  正愣着神,攸地一道亮光自殿外袭来,
  “嗯?”
  乘白羽一怔,起身举步行至殿门首处,“光鹿?”
  自从受封大典之后,光鹿一直养在鹿苑,平素乘白羽倒是时时去看望,它从没有主动露过面,今日怎么忽然寻来?
  心间一动,乘白羽抬手在光鹿头顶的茸毛上拂过:
  “紫重山重见天日,你还有什么嘱托?”
  “你……先祖爹娘,还有什么未竟之事?”
  神鹿脑袋偏着歪进他的手掌轻嗅,挨蹭片刻,低首在他腰腹间轻嗅,复引颈望向乘白羽的眼睛。
  “啊。”
  “你知道?”
  乘白羽与它对视,轻声喃喃:“不愧是仙灵,竟然有感知。”
  光鹿神光依旧,周身皎皎的光泽逐渐透出些肃穆严厉味道,充满审视。
  “怎么,”乘白羽一手抚小腹一手抚鹿颈,轻声问,“即便你认他是罪魁,可他已谢罪,他的骨血……”
  “你也容不得么。”
  神鹿不言,光芒独灼。
  第88章
  “紫重山已恢复声誉。”
  “我已很累了。”
  乘白羽以一种很平淡的语气对光鹿说道。
  “执掌仙鼎盟, 本非我所愿。”
  “从前我以为贺临渊死了,冤无头债无主,你可怪我虚度些时日, 后来查明真相, 我一刻也没耽搁。”
  语气稍顿,乘白羽接着道:“李师焉渡劫,抱的是必死的决心, 你也可当他是死了。你还须我如何?”
  光鹿似通人言, 鹿颈轻摇, 目光变得悲悯, 茸茸的鹿首枕到乘白羽腕上,冰凉的鼻息恰恰吐在脉间。
  “你是说,”乘白羽慢慢询问,“担心我的身体?”
  “呦——呦——”
  原来如此,一缕泠冽的笑意绽在乘白羽唇边:“无妨。”
  “难道我, 不能有决心么。”
  “呦——”光鹿再度出声示警。
  乘白羽:“无需再劝。倘若真有个山高水低, 你可当他是死了, 你也可当我是飞升。”
  光鹿清鸣声止, 陪着最后的这位主人默默驻足。
  -
  贺雪权进殿的时候, 乘白羽刚铺好一张宣纸,半幅茸羽描在纸上。
  “在画什么?”
  贺雪权行至案边,顺手摆正镇纸,手擎墨锭研磨。
  乘白羽眼睛往砚台边上一瞟, 不动声色收回画上:“水景。”
  “鲤庭春景?”贺雪权赞道, “这是一只鸳鸟么?好细腻的笔触。”
  “嗯。”
  少顷,画成,寂然搁笔。
  贺雪权观摩一时, 道:“怎么好似鲤庭畔没有这样的水湾?”
  乘白羽:“不是红尘殿外的水湾,是花间酒庐外的水湾。”
  极明亮的眸光投在贺雪权面上,乘白羽:“此间事毕,你回三毒境吧。”
  “我……”
  贺雪权错愕一瞬随即落拓而笑,“乘白羽,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只会画花间酒庐见过的鸳鸯?”
  “……”
  细观画上,贺雪权冲乘白羽摊开掌心:“你的红翡葫芦我瞧瞧?怎么好像上面雕的正是这两只。”
  乘白羽揣着手不动也不做声。
  他的画工尚可,工笔整齐,水波清涟,鸳俦双栖,情景俱全。
  “丹青,琢玉,这些手艺很看天分,”
  他徐徐开口,
  “我其实没有这样的天分。你说的很是,它们就是我葫芦上的两只,我学画这么多年,若要我画花鸟,我只会画这个。”
  鸳鸯逐浴羽,碧皱谴谁消。
  这一点灵动生气,在他的画上看不到。
  因为他是照着李师焉的手迹临摹学的图案,李师焉又将图刻照搬到两人的葫芦上。
  他要长长久久地念着他。
  先前神鹿时时现身,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身上未竟的使命,那是祖先们泣着血的遗愿,不许他念着身负罪责仇怨的人。
  而今这些都已终了,他可以肆无忌惮怀念他了。
  “贺雪权,我学画时学的是怎样的鸳鸯,此时落笔画成的就是怎样的鸳鸯,将来也不会变。”
  “你无须改变,”
  贺雪权神色很安静,
  “我无心入画,愿作裱画人。”
  “允我留在仙鼎盟吧?右护法之位一直空缺,我做你的护法?”
  乘白羽摇头。
  “你留下我,还有一个好处。”贺雪权又道。
  “什么好处。”
  “你不希望莫将阑多在你处流连,我难道不是最好的幌子?你留下我,无需多言,莫将阑自然知难而退。”
  两人隔着满案笔墨对视,良久,
  乘白羽蓦然一笑:
  “你不会以为,你和莫将阑一样吧?”
  “什么?”贺雪权一省。
  “我的确不想和莫将阑纠缠,”
  乘白羽脸色很凉,不到冰冷,只是凉,
  “他并不欠我什么,他肯为学宫出力,肯为乘氏出力,看的是前世的情分。”
  “而他前世,也没亏欠过我。”
  “他在我这里,是一种蹉跎。”
  贺雪权眉梢半抬:“我呢?”
  “你?”
  乘白羽摇头,“我不留你,因你欠我的,你已经弥补。”
  “只是这样吗?”贺雪权倾身逼近,“你我只是亏欠和弥补的关系么?”
  “那你,为何在勘破李师焉秘密的那一晚,央我带你走?”
  “阿羽,无形之中,你早已重新信任我。我是你最万全的一道屏障,最后的庇护之所,你要赶我走?”
  是这样么?
  乘白羽无声打量,眼神描摹贺雪权的面目五官。
  “不是的,贺雪权,今生我不可再信你。”
  “不由得你不信,”贺雪权手上陡然发力,擒住他的脉,“你打算怎么办?”
  于岐黄一道,贺雪权没有深学,但乘白羽知道他认得滑珠脉。
  即有孕的脉象。
  乘白羽垂首不语。
  贺雪权嗓子里似乎咽着什么:“乘白羽,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呢?”
  “你不信我,你又不想活,那么你要把这个孩子,托付给谁呢?”
  “托付给谁?”乘白羽跟着问一遍,茫然的叹息。
  贺雪权:“因此,你要活。”
  乘白羽:“是么。”
  “一定是,”贺雪权笃定道,“你想想李阁主,他以命途做交换,不是换你到黄泉寻他。”
  说出这句话,贺雪权并不好受。替另一个男人对乘白羽诉说深情,既怕乘白羽不听,也怕乘白羽听得太多。
  “李师焉处处以你为先,不愿违拗你的意愿,千难万难也总要替你达成心愿,你,想想他。”
  几乎是无意识地,乘白羽懵然自问:“想想他吗。”
  渐渐地,他的目光落在殿外远处,浅浅的温柔的,像是怀念也像是眷恋。他轻白的面上浮起笑意,他的笑似曾相识,像是某一年清霄丹地初春的风。
  是生机吗?在冬尽,在春至。
  贺雪权在旁瞧着,深深呼出一口气。
  可紧接着乘白羽面色攸地一变,漠漠摇一摇头:
  “你不习岐黄因此不知,你道光鹿为何一再示警,我这回恐怕不大好。”
  “我知道,”
  贺雪权只是不松开他的手,“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听闻李清霄降世时便不太顺遂,你尚熬得过来,难道李师焉给予你的勇气只有他在你身边才生效?”
  乘白羽只是摇头。
  不过身体的事情总算开始上心,不再秘而不宣,请来灵皇岛、仙医谷等药宗的仙君到仙鼎盟看顾。
  月份渐足,乘白羽的脸色越来越白,至落草之期,灵皇岛岛主与仙医谷谷主亲至,双双眉头深锁如临大敌。
  孩子没什么,胎位很正,麻烦的是生产之后。“乘盟主七情怀伤,内府虚弱,若是届时气海摧崩,恐有不测。”两位杏林圣手如是说。
  贺雪权没多话,单独约见两位高人,倾谈至晚。
  第二日一早,一张药案送到晏飨殿,晏飨卿着手备药,仙鼎盟中药材皆备,中有一枚妖皇丹,由贺雪权亲手交来。
  他虽不是妖皇,可他的修为当世顶尖,可堪一用。
  药案呈到乘白羽面前,是在孩子降生以后。
  小小的婴孩,和他的姊姊李清霄一样,没哭一声,滴溜溜的黑圆眼睛四周乱看,咯咯咯只是笑。
  看罢药案,乘白羽叫来贺雪权:“你这是做什么。”
  他说话时声气虚弱,带着疲累和释然,贺雪权目光一点一点描摹他汗滴沾湿的眼睫。
  “你将你的妖丹生剖出来了?”乘白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