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定感觉怀里的人就像一只落单的小猫,那么软,温热的,活的,不是梦里的,没有温度的,离自己越来越的阿清。
陈笃清没有动弹,过了会儿,只感觉小陆生跃跃欲试有话说的样子,知道再下去不好收场,他咬咬牙,推开陆定,不等人反应,飞快转移话题。
“今天是印莱的达鲁卡涤厄日,你要不要出去玩?”
“什么?”
【达鲁卡涤厄日】,简单翻译成华语就是驱邪节。
传闻在千年前的印莱,有一年海啸不断,民不聊生。人们为了向海神祈福,发明了这个节日。在这天,印莱人会在海边跳起驱邪的舞蹈,还会做一些象征怪物的糯米糕点吃下去。
“怪物?”
海边集市,陆定看看手中一坨绿色不明物体,不解道:“这是什么怪物?鼻涕怪吗?”
陈笃清翻个白眼,说:“明啦,知道你最厌封建迷信啦。”
“人家是三叩九拜求见白龙王一面,陆生呢,白龙王倒贴钱要给你算一卦,你都要把人丢出去。”
陆定笑笑:“阿清,维港现在最火最灵的可不是白龙王,而是北国来的一位通灵师。”
陈笃清一呆:“你怎么知道?”
第60章
正逢休假日, 春纳海边格外热闹。
碧海与白沙相映成趣,这里虽不如那些发达国家的海滨精致,却自有一番鲜活烟火气:
沿岸摊贩支起的彩色棚架鳞次栉比, 烤海鲜的香气混着咖喱香,赤脚的孩童追逐着浪头跑过, 嬉闹声与海浪声混杂成一张动人画片。
陈笃清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在海边, 前边陆定自己推着轮椅, 一个一个摊子看过去, 兴致勃勃的样子。
陈笃清脸上挂着淡笑,刚刚陆定给自己介绍了一番维港最近正当红的大师,又详细讲了他们独门秘术, 陈笃清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是媒体爆出来的?
陆定不无炫耀,话媒体哪有这个本事, 这都是他真金白银买来的。
陈笃清这才知道, 在自己消失的这段时间, 陆定去找了他从前不屑一顾的大师们。
陈笃清很难说清自己知道陆定求助神神鬼鬼时的心情。
他想过自己不在, 陆生可能会不适, 会有点想念, 有些生气, 甚至还会有点伤心。
但过段时间总会好的。他根本没想过陆定有可能因为自己改变。
别人不晓得, 他是再清楚不过陆定对那些东西的抵触。
陈笃清喉头滚动, 闭了闭眼, 抬头望去,见陆定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一手指着个面具, 一手拿着一把硬币。
那摊贩不会华语,也不会英语,只懂印莱话,陆生连指带比划,那摊贩全然不为所动,还把陆定看上的面具给收了去,直把陆定急的憋出一句脏话,陈笃清挤了过去。
他一阵叽里呱啦不知说了什么,陆定就见摊贩在自己和陈笃清身上来回打量了三圈,最终将自己刚刚看上的面具又拿了出来,卖给了陈笃清。
“你们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不肯卖给我?”
“唔,没什么,讨价还价。”
夜色渐浓,人们在海边点起篝火,跳起达鲁卡涤厄日的驱邪舞蹈。
陈笃清推着陆定,在远处观看舞蹈,陆定却还在问刚刚面具的事。
陈笃清眨眨眼,瞥他一眼,分明是期待陆定再追问他几回的样子。陆定猜透他念头,遂之皱起眉头,演出百思不得其解,继而不耻下问好学生样。
“真的没什么,就是.......”陈笃清看着陆定挑中的蛇形面具,道:“现在印莱人过达鲁卡涤厄日,是跳舞,吃糕点,但早年是要人祭的。”
陆定微微蹙眉,陈笃清道:“人祭在古代很常见啦,何况是印莱,现在还有王室呢。”
“传闻古时候,每个孩子出生后第五天都要先接受占卜,命最硬的孩子就会被选为祭品,等他满十三岁,就扔进海里去。”
陆定不解:“为什么选命硬的孩子,而不是命最好的孩子给神呢?”
“因为不是给神,”陈笃清扬起手中的蛇形面具,黑色巨蛇犹如一条噩梦盘旋在面具之上,说:“是给怪物啊。”
陆定“唔”一声,拿过面具戴上。
“这个面具是象征怪物,所以不卖,那怎么又卖给你了?”
“是不卖给大人,大人买这个面具,会给自家细路仔带来厄运。”陈笃清一本正经:“他以为你是我daddy啊。”
面具后,陆定僵了好一会儿,似乎“呵”了一声,陈笃清哈哈大笑,笑的推不动轮椅。
陆定慢腾腾转动轮椅,远离陈笃清。
陈笃清又笑了会儿才追上去,扶住轮椅。
“说起来,我出生时也被算过呢,那个大师说我命好硬的。我阿妈说如果在过去,我就要被送给怪物吃掉了。”
陆定转过头,压低声音:“细路仔,我要吃掉你了!”
陈笃清木着脸:“救命,我好怕啊。”
二人在海边上又闹了好一阵才回去别墅。
他们买了些烧烤海鲜,并着一些小吃,满满一桌子。陆定还在养伤,陈笃清不让他吃海鲜,陆定应了,然后陈笃清就当着他的面大口吃起来。
鱿鱼配绿辣椒,生虾粉嫩鲜滑,陈笃清吃的马不停蹄。
陆定淡定地一勺一勺吃那坨绿色无味糕点,好似毫无所谓,但那坨糕点却半天都没被吃下多少,陈笃清看出来也不点明,只是心里闷笑,下嘴的速度越来越快。
好在这时电话声响起,他嘬了下手指去接电话,走前还警告陆定,不许偷吃。
陆定对着一桌海鲜嘶嘶哈哈,他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饭是吃不好的,老婆是吃不上的。
不禁衡量起来,如果现在吃一口海鲜,会不会影响吃老婆。
骆驼如果在,喝掉半瓶啤酒,拍着他的胳膊:不会啦!
肥鱼膏如果在,面上唯唯诺诺,同时大快朵颐:会的!
陆定脑里左右互搏,骆驼和肥鱼膏还没打出个所以然,陈笃清回来了。
陆定立刻放下筷子,陈笃清顺手一起收拾起来。
“你不吃了?”
“吃一半断掉,也没胃口了。”
陈笃清侧着身,陆定看不清他神色,只带着点熟稔说:“阿清,我伤口有点痒,你收拾好帮我看看?”
陈笃清声音淡淡的:“你这回好的好慢。”
“是啊,可能多少有些水土不服,再说我也不是二十岁小伙子,早过了三天结疤的时候。”
陈笃清不置可否,把东西都收拾好,又去拿自己的包。
陆定才察觉出对方要走。
“阿清,你今天能不能留下?”陆定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么晚了.....”
“你只是担心我?”
陈笃清微微低头,去看陆定,冷白灯光打在他脸上,像是罩住一层冷霜。陆定心里陡然一震,忍不住抓住陈笃清:“阿清,我真的很想你,你和我回去吧。”
“......陆生,我小叔叔又打下了一座城,不出意外的话他下个月就要回来了。”
陆定一怔,松开了抓着陈笃清的手。
“你尽快离开印莱吧,再被他抓到,我也救不了你。”
“......当初是黎刹抓你来的印莱吧,可是你到底为什么要同他留在这里?”
陈笃清坦然:“你也知道我是陈家的孩子,那我小叔叔发达了,接我回去过好日子,不是很正常。”
“我知道黎刹原来是你父亲的手下,你家曾有恩于他,他现在也许为了报恩或者别的什么,对你很好,但是谁能保证,他坐上高位后,会一直待你如初。”
陆定一口气闷在胸膛,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不知道陈笃清怎么回事,接了个电话回来又别扭起来,自己说的又有哪一句不是为他好?
既然开了这个口,陆定干脆不吐不快:“阿清,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传的你?那些话会不会是他故意为之,陷你于尴尬境地,让你在印莱名声扫地?”
“什么话,什么名声?”陈笃清声音陡然一利:“小叔叔在我小时候就被送去王室,为了陈家的利益,服务印莱的王子,与其说陈家有恩于他,不如说陈家对不起他!而他却因为一点旧情,待我如亲子。”
“印莱是我的家乡,我在这里过的舒服极了,你也看到了,我有钱,有人伺候,有钱,我想做什么做什么,也不是别人的金丝雀。”
陆定抿了抿唇,深深看进陈笃清眼里。
“阿清,你不是这样的人。”
陈笃清直视回去:“陆定,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了解我。就像曾经的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你。”
“你就算离开九龙城寨,成为陆氏总裁,也还是磐石会的大佬,而我就算在九龙城寨,也是印莱陈家的少主。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声音冷清,陆定却在他身上看到一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陆定心头更加困惑,他以为是在九龙城寨的相处,让陈笃清记住自己,因为重逢后自己对陈笃清的遗忘,让他伤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