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锦书才不怕,她不信皇后会因为记恨祖父便对她下手。
这便失了一国之母的风范。
可随着领路的宫人越走越远,已经到了前朝的地界。
就连她也有些忐忑。
难道皇后和皇上真的如此小心眼?难道他们郭家真的走到头了么?
可在保和殿前看到其余人的时候,郭锦书到底还是放下了心。
此时的郭锦书不会知道,今天是她生命中重要的转折。
皇后来了后,除了娘亲魂不守舍的担心皇后记恨他们郭家外,其余的夫人小姐,都往外去看,期盼皇帝的到来。
今日的赏花宴的时机与选秀离得近,大家都想将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郭锦书穿的却是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她娘亲生怕皇后注意到她。
可郭锦书不这么想,她出门代表的是郭家,代表的是祖父!
她不是没察觉到四处打量的目光,她挺直胸膛,不管如何,她不会堕了她祖父的教诲,不会堕了他们郭家的傲骨!
一直到皇后将身穿朴素骑装女子学院的女学子叫了来。
“本宫喊你们来,也是皇上想要考校考校你们,正好今日本宫办赏花宴,你们便和这些小姐妹们一同比试一场。”
比试…?
郭锦书眼眸一亮,不管今日考的是什么诗词歌赋,亦或是女红,她都要拔得头筹,替祖父争脸。
也不算辜负祖父日日对着她叹气感叹,就算不在女子学堂,他们郭家的女儿也不输给任何人。
可等她现在比试场上,面对题板上的内容时,她还是大脑一片空白。
尤其是她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有人开始磨墨的声音,就更显得刚刚她的信心,是一场笑话。
她定了定神,想到祖父的教导。
站出来对皇后说道………
可皇后之后的举动,对于她来说,无异于一连串的巴掌。
她看着比她年岁还小的女学子,一个个站出来自请答题。
她就像一个自取其辱的小丑,被人扯下了遮羞布,堂而皇之的站在这大殿之外,供人观赏。
那种脸上火辣辣,羞恼的滋味,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她依旧心里不服气,她不信这种黄口小儿能写出什么来。
尽管她最后咬着牙强撑着回到书桌前,想要写出什么让她们刮目相看的决策来。
她还是无从下笔。
她不清楚时局,不晓得朝政。
亦或是说,她只清楚,他们郭家和谁亲密,和谁不亲密。
谁和谁是一个党派,谁和谁政见不和。
谁家和谁是拐着弯的亲戚,谁家后宅新增了谁?
哪家老夫人,夫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这都是世家大族的女子必学的,可现在她面对着朝政问题,脑袋一片空白。
她所听过关于朝政的风言风语,都是从别处得来的,要么就是偷偷在父母房内,听到的只言片语。
朝政不入后宅。
这是郭家的规矩,也是祖父认为,所有人必须遵守的规矩。
所以当大家一个一个都开始交卷的时候。
她的卷子上,除了一滴墨渍,再无其他。
她不清楚最后是怎么回到娘亲身边的。
甚至在宣布前三名的时候,她心中除了懊恼自己该随便写一些,也好过交了白卷。
剩下的,便是不服气。她不信她们能写出什么!
在九皇子进殿与女子学堂里工部尚书家的小女儿侃侃而谈时。
她才知道,她错了。
即使没人知道她的心思,但她依旧有种恨不得钻入地缝时的羞恼。
她就像一只井底之蛙,永远待在后宅那四方天地中。
还沾沾自喜,自诩可当京中女子之首。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她终于正视了她与那些女子学堂中的女学子之间的差距。
夜郎自大。
回到家中,她便大病一场,没人知道她心里有多难堪。
甚至想要回到过去,骂醒那个在保和殿外自作聪明的自己。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等她身体刚刚恢复。
女子学院,正式成立了。
贴身婢女来禀报的时候,郭锦书都不用她们说。
便直接打断道:“祖父病了?”
她猜到,女子学院这件事,她祖父不跳出来反对,都对不起她祖父这个左御史的官位。
果不其然,她祖父依旧站出来反对,非但没反对成功,还将自己气病了。
婢女点点头:“老太爷病了,但没声张,今儿一早去上朝了。”
“今天是女子学院开学的日子啊…”
郭锦书喃喃问道。
第481章 番外:郭锦书3
郭锦书知道今日是女子学院开学的日子,她趁着祖父还没下朝,不顾娘亲的反对,在小婢女的帮助下,紧赶慢赶的,才堪堪进入到了女子学院。
她压根就没想过瞒着祖父。
只是希望不管结果如何,她也要见识见识她未曾见过的景象。
体验体验在这所学堂里读书的感觉,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天。
她与那些学子分好班,到了上课时,疯狂的汲取夫子所教的学识。
八股文、试帖诗、经纶、律赋…
四书五经,史诗时事,还有治国之策…
一些天下观,大局观。
都是从来没有人同她讲过的。
郭锦书听的如痴如醉,无比认真,恨不得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天…
等晌午休息的铃声响起时,她才恍然时间飞速流逝,饥肠辘辘。
可她来的匆忙,没人给她准备午膳小食。
最后还是有其他官家小姐认出她,才每人分给了她一些,让她得以果腹。
下午上课时,她们就被夫子带去院子里,选择继续学习琴棋书画,亦或是骑射功夫。
第一日上学,她算是开了眼界,甚至晚上都不想回家。
原来女子还能过的如此潇洒。
原来女子也可以学习这些,原来女子站在那里侃侃而谈分析天下事的时候,并不比男子差多少。
甚至她看着同窗们站在那里互相讨论天下事的时候。
那样的风姿,深深的让她着迷,胸中涌出同样身为女子的自豪。
这些,是那后宅那四方天地无法带给她的。
她想,若她是男人,也会爱上这样浑身都放着光的女子吧?
之前的她对比这样的女子,确实有些索然无味。
回到家中时,家里的气氛果然如冰窖一般,。
但她不害怕,她只怕祖父会将她刚刚找到的自我,扼杀在摇篮中。
她怕她只能见识到一天女子学院的风采。
如果不曾见过黎明,也许她会甘愿待在黑夜中。
可她见过黎明,又怎么眷恋黑夜?
出乎意料的,祖父哪怕脸色难看,也并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次恩科,你去试试吧,若是能拿到个童生,也不枉费祖父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教导。”
郭锦书听闻祖父的话,眼睛就是一亮。
更多的是奋发图强。
想要考上童生给自己,也给祖父争一口气。
可事实是,当她处在那憋屈的小地方,也就是俗称厕号的时候。
她还是发挥失误了。
她每天都呆在飘满味道的厕号中。
从刚开始不适应总是呕吐,吐到脑子昏昏沉沉,吐到最后脑袋中什么都没有。
好像身体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臭气。
让她没法接受,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乃至到了交卷的时候,她连一半的卷子都没有写出来。
毫无意外,她落榜了。
祖父又病了。
这次是被她气病的。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祖父当年科举,也是在厕号,却是拿了一个小三元。
最后考上殿试,一路高升。
就连她的兄长,就连她的父亲,都是如出一辙的厕号。
而她同样是厕号……名落孙山。
全家……只有她一人拖后腿了。
于是她开始发愤图强,势必要在科举时一举拿下童生的功名。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祖父终于意识到,同样是女子,为何工部尚书家的女儿考上了,而锦书却落了榜。
就在全家给她补习,天天沉浸之乎者也,日日都旁听祖父和父亲带着兄长讨论国家大事时。
秋闱来了。
而她……再次落了榜。
这次依旧是厕号…
祖父再次病倒。
郭锦书看着自己连考两次都没上榜,羞恼的在房间中边背书边流泪。
郭家人也有些上火,郭锦书从小到大就没让人这么费心过,
从小到大,多少次郭琇都感言,若不是因为锦书是女子,日后定是要榜上有名,成朝廷栋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