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你再回京城的可能就下了,圣上放你离开京城,一方面是你的请求,另一方面是他看到了陶将军对朝廷的忠心,相信将军府的赤诚。”庆宁想了想还是说出这番话,娘娘没有对她明说这番话,但有暗示之意,“沅音,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陶沅音愕然,但到底不是没有经历朝廷政治,瞬间明白郡主的话中之意了,“明白,我和将军府都不会辜负圣上和娘娘的信任和拔擢,还请郡主替我向娘娘道谢。”
除了这层,陶沅音心中更是明白,眼下大夏受南北夹击之势,虽说圣上已经为眼下的局势作了很久的准备,但战场变化瞬势,他需要将军府,此时应了自己的请求能换来将军府的的安心和倾力护国,是忌惮和信任同时存在。
她不在意,离开京城是她所求,和为朝廷为百姓尽自己的力两不相碍,自己没必要纠结于此,他相信父母兄嫂更加明白。
离开京城前还有几日,陶沅音几乎都待在了集粹阁和济养院,不为做活,只是简简单单和春樱待在一方空间,说说话聊聊天喝喝茶。没有明确知道能走前,没有感觉,如今再回头竟有些不舍,不舍好友,不舍自己开的铺子。
霍春樱虽不舍得但知道好友在京城的几年过得艰辛,回北地陈县未尝不是好事,“你走了我连个说知心话的伴都没有了,以后只能给你写信了,你一定不能忘了我!”
气氛染上分离的味道,陶沅音瞳仁闪一闪,起了坏心思,一本正经说道:“怎么了,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陈家侍郎不和你贴心知心么?那我走前得去好好交待他几句!”
这强调一下把粗线条的霍春樱说懵了,好端端的怎么说到陈玄如哪儿去了,嗔怪,“沅音,你学坏了,要不是你就在我面前,我定要怀疑你是假的了!”
说罢,二人大笑,分离的话题也便不说了。
说回到原话,挤出笑容,“济养院就交给你了,集粹阁那边金叔掌管,有事要你多照应,还有漪园。”
“放心放心,你就好好的认认真真的追求你想要的,记得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号。铺子有我和金叔陆叔,包管蒸蒸日上多扶贫弱多挣银钱,漪园我也会经常差人去打扫照看,一定保持现今的模样,等你哪天想回来看看了住得舒心。”
忍住眼眶的泪意,陶沅音歪过身体张手抱住春樱,抿唇低语,“嗯嗯,我知道,我们都好好的生活,顺畅自在。”
霍春樱只以为陶沅音是回陈县和父母亲人团聚,想着哪天还会回京城。陶沅音没有过细解释,上意低调,只能日后有机会再解释。
临行前,诸事安排妥当,便只剩一件事没了了。
陶沅音一直认为自己是爱憎分明之人,囿于京城的这几年,一度让她觉得自己卑微到软弱可欺,直到她坚定了离开的决定后,从前被藏起被压制住的脾性和心气才被唤醒。
当松月报消息说袁淑婉疯了的时候,她起初不信,做了那么多坏事的人会疯吗。
“世子妃这样子多久了?找大夫看过了吗?”徒手抓食,脸面衣服俱是,全然不是闺阁礼仪从不失态的世子妃,陶沅音问唯一还在满芳庭的丫鬟小霜,扫了眼屋内庭外,“还有其他人呢?”
“已经一个多月了,找了很多大夫看过,宫里的太医也看过,都说没得治,王妃把下人都派走了,只留我照顾王妃。”小霜说些抽泣,要不是她磕头跪求,只怕王妃会让她的小姐在这庭院自生自灭。
王妃袁氏的意图明显,陶沅音虽有不忍,但此人的因果她不想干涉,而是问小霜:“湘儿呢?”
“小姐发病后,王妃带走小小姐养在了宁寿堂。”
听此,陶沅音没说什么,魏湘儿到底是镇安王府的唯一孙辈,王妃袁氏再看不上,也会看在已逝世子的份上给予湘儿锦衣玉食,何况还有魏令简,她记得他对湘儿关心疼爱得紧的。
转头看向面前曾经装柔弱手狠心毒的袁淑婉时,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眼神空洞,她的心底除了恨意,还有一股悲凉,不择手段也要抓紧权势富贵的人如今连句完整话语都无法说出如同三岁孩童一般,说出的话也是风言风语。
松开长袖下进我匕首的手指,再次进满芳庭前,她想若是袁淑婉好好的,她定要让袁淑婉为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苦楚付出代价,划伤她引以为傲的姣容,算作她的报应。
可此刻,她不想动手了,不管袁淑婉真疯假疯,她握在手心的东西空空如也,她已然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一辈子如此,而自己解了困境,朝自己追求的去,早不是一屋的人了。
这么一想,心底也就释然了,与她的恩怨便翻篇了。
“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灯火通明的王府,伴着夜晚呼呼作响的风,陶沅音系紧面纱,跃出王府高墙。
“人走了,人走了,她走了,走了……”
内屋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门口站着小霜赶紧跑进去,小姐正盘坐在地上散落下来的秀发,嘴里自顾自念着“她走了”。
内屋的木窗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窗外的风吹进来烛火灭了,顿时陷入黑暗,混着尖叫声和低哄声,重归深夜的寂静。
竖日一主二仆早起赶路,马车布帘隔绝了旧日栖息之所,不带半点留恋朝城门而去,守城门的兵卒见信恭敬放行。
出了城门,陶沅音的心情竟不由地放松起来,云橘和她在马车里,松月在外驾马车,她祝福外面:“要快些,早日赶回北地为好。”边境有战事,她担心父母兄嫂得紧。
行至离城门不过五里,大道中央赫然停着一辆深顶大驾马车,松月眼尖,认出了那马车外的下人,赶紧朝自己马车里提醒,同时让马车速度慢下来,“小姐,前面是庆宁郡主,我认得郡主的贴身丫鬟。”
马车内陶沅音怔了一下,莫不是有何变故?这个时机前来心里免不了有几分担忧。待马儿停下后,赶紧下马车迎上前,躬身问安后,不待郡主的贴身丫鬟扶起,急急问道:“郡主前来,可是有其他旨意?”
“没有没有,”郡主从车里冒出个脑袋,狡黠一笑,说道:“沅音,我是来找你的,你快上来,我们说说话。”
陶沅音上去郡主的马车,这才注意到郡主穿的并不是礼制衣裳,衣着和平民富户家的闺阁千金无异,而旁边还放着几个包裹,十分不解,“郡主这是……”
郡主瞧瞧自己的梳妆打扮,张开手臂,眨着眼睛说道:“我是找你的,不是送行哦!”
灵动的眼睛闪动好几下,陶沅音才带着疑惑试探:“郡主……去北境?”
“你猜对啦,京城待着太无聊,从小到大我都没出过京城,正好和你结伴同行呀。”
陶沅音不知道说什么,郡主金枝玉叶过惯鲜衣美食的日子,没有见识过边境百姓疾苦,不知苦为何物,“郡主,我是奉旨去参军……那边也危险……”
“我知道到了北境你有你的事情要忙,放心我不会久待,了解了民情待够了我就回京城了嘛,不会让你为难的。”郡主打断陶沅音的话,“而且,我也不去战场,就在县里待着,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也有功夫在身的保护自己不成问题,再说我带的丫鬟可以厉害得很的,好不好嘛?”
她是郡主,陶沅音心想,她有拒绝的余地嘛,便随口问:“衡王爷还有娘娘知道吗?”
抿唇勾笑,瞳孔闪光,陶沅音一对视,心底只得哀嚎,“郡主……”
庆宁郡主抱胸扬着下巴,“我给哥哥留过书信了,娘娘那儿大概也猜出了一二,不会有事的,真有事也是我顶着!”
气鼓鼓的,显然郡主生气了,陶沅音哪有遣返郡主的权利,只能低头不说话。
“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庆宁郡主变脸似的欢天喜地朝外面的丫鬟吩咐:“快去同陶小姐的丫鬟说,她家小姐在我马车做,叫她们跟上一块走!”
陶沅音微张红唇:“……”
她哪里能说答应或者不答应?这分明就没有她说话的地儿!
第46 章 只是,那里以后再没有他。
日头高照,街上熙熙攘攘,一辆马车穿行在人群间,不停催促车夫快点,无果后从马车内下来一穿紫袍男子,疾走去往城门方向。
紫袍男子喘着粗气询问过守城兵卒后焦急跑到城门楼外,眼睛扫过进进出出的人群,那里还有他心念的那个面孔?
提起的那股气顷刻间泄去,抬头望向头顶的艳阳,男子扬手遮挡,嘴里低语:“她连走都不愿意告诉我一声,就这么走了,再不回来了。”
也许连他自已都没意识到他的话是多么颓败无助,两行清泪不自觉滑落。
魏令简察觉,抬袖拂拭,才觉察自己竟落了泪,勾了勾唇角,是不甘和讽刺。
她甚至连个送别的机会都没他留就走了,而自己还留在曾经短暂的温暖记忆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