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胜看着直直向着自己而来的锋利长刀,瞳孔急剧放大,紧盯不放,也没有躲避。
“你这样会很容易受伤。”
他刺向严胜身侧,严胜清晰地听见了穿刺皮肤骨肉的声音,而眼前的陌生男人静静地看着他,两边刘海因动作停止缓缓垂落。
“害怕吗?”他说话正经,语气低沉沉的。
严胜老实点头,“害怕。”
毕竟是在杀人,这个行为如果不害怕的话,就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骗人,你不害怕。”另一个男人已经解决了所有人,他捂着腹部伤口,“工伤,仁,你必须付我钱。”
“你自己想玩结果遭了暗算,不管我的事。”
“说得好像你没有被暗算一样,不装会死吗?”说话间,男人耳坠晃动,严胜在二人面前忽然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仁!把这孩子送医院啊。”
“你也给我一起去医院!”
严胜想,哦……他好像是很害怕血的来着,因为这个都学不了医。
那为什么看见他们夺走生命自己不会有恐惧之心呢?
甚至生出了其它的心思。
后来,严胜恭敬地向名为无幻和仁的男人请教:“我想学剑术,请问要怎么做呢?”
来探望无幻顺便投喂严胜的风拍掌,“正好来仁的道馆啊,正是欢迎新学员的时候!”
他们三人认识许久,能够有机会像这样再度团聚在一起却很少,仁忙于任务,无幻到处游荡,道馆留给她居住和打理。
无幻撇嘴,嘀咕:“又没开门,明明一个人都没……嗷!虐待伤患!”
小风见状又掐了他一把,让他住嘴。
仁看着严胜恭敬而挺直的脊背,举止言行很有礼貌,结合他在巷子那时的表现,倒是很欣赏这孩子。
“可以,来我的道馆吧,但我不是你的师父,只是切磋。”
“哪有跟新手——唔唔!”无幻吐槽的嘴被小风一股脑塞了十几把团子,她紧张地说:“好不容易有人可以来陪我,无幻你就少说点话嘛。”
“哼……”无幻狠狠嚼嚼嚼,一把抽出所有竹签,把美味的团子照单全收。
……
严胜的剑道修行由此开始,他握住竹刀,惊喜地发现这触感很熟悉,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可等不及他思考更多,脑袋里又成了空茫茫的一片。
这也体现在他的练习中。
仁甚至为此怀疑自己的眼光,这孩子与剑道不应该是有缘的吗?
还把严胜给无幻教授试试,说不定严胜是天赋型的,更喜欢散漫的风格。
没两天他就把严胜从无幻手里拎走,惨不忍睹,还是不要让无幻和严胜互相折磨彼此了。
于是仁依旧会教授严胜,但不强求,时不时出差期间就让这位临时学生独自练习。这让无幻产生了自己才是老师的错觉,看不惯仁的教学方式,就要时不时挑刺。
仁也曾问过严胜:“你这样苦练,却得不到相应的收获,继续坚持下去有意义吗?”
他不想让这孩子这么累,亲眼看见岩胜日常的倒霉程度简直令他大跌眼镜,小风、无幻与他聚在一起无数次感慨:严胜能活着已经很幸运了……
严胜就像平淡的对待自己的伤痕一样回答他的疑惑:“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我很愚笨,搞不明白,只是握刀时感到熟悉和愉快,我就去做了。我接受自己是普通人的事实,但总不能看着想要前往的道路在那,我却停在原地吧?”
即便仁自认练习需要成果,他还是对这孩子展露笑意:“恭喜你,你已经获得自己的剑道了。”
严胜弯起眼睛,回以浅淡的温和笑容。
无幻表示:“这叫不聪明有不聪明的好处。”
由于他跟严胜长时间共处一室,且互相不理解对方,烦得眼冒金星,气呼呼摔门而出时不慎又摔断一条胳膊、一只腿,导致他得继续留在仁的道场里。
风也气呼呼地给他塞饭,这样都还嘴巴不停,“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啦!”
“我又没伤到舌头唔!”
实际上她很高兴,无幻可以留下更久了。比起这家伙不知道又在哪里、受了什么重伤、能不能幸运挨过去,一条胳膊一条腿就让他老实下来好一阵子,风对严胜甚至有点感激。
罪魁祸首严胜怎么敢当,捂住眼睛不敢看受害人无幻盯过来的视线。
时光匆匆流逝,在他们日渐亲近起来结交深厚友谊的三年后,严胜的家庭出了变故。
准确来说,是有关严胜的变故。
第132章
“和严胜聊聊吧, 让他懂事些,一个家里起码要有一个懂事的孩子吧。”家老们看着家朱先生,提到严胜目光变得沉郁, 他们已经不能容忍严胜继续这样下去。
继国家族旺盛,族内人才辈出,于是便有与医术一起传下来的鄙视链。
本家就是比旁系高贵, 有天赋就是比没天赋受尊敬, 聪明的后辈就是比愚笨孩子被看重。
严胜完美避开了后面两个上层选项,第一个也就不再管用,成为金字塔最底层,是族内顶着继国姓氏的“那个混日子的本家小子”。
节日庆典里, 他是晃悠在最后队伍里的旁观者;学术交流时, 他是躲在窗台的偷懒小辈;年底聚会上, 他是留在房间里望着窗外无边苍穹偷偷吃零食的小孩。
无论哪个角色,都与继国之子无关。
他以一整个少年时光,将自己从继国家分隔开。
快成年的孩子应该负有责任了, 父亲听从建议, 找到严胜谈话, 是一如既往的尖锐指责:“你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羞愧吗?!看看你每日在做什么,你的兄弟姐妹们又在做什么。”
这份指责不是无端发怒, 严胜的行为简直被所有长辈看在眼里并气恼着, 一个人可以没天赋, 甚至可以不努力, 但连努力的样子都不装,就是严重的态度问题, 继国家没有这样的孩子。
“那, 我可以离开。”
高中生严胜如是说。
他提出了与继国家彻底分开的想法, 诚恳而真挚地继续道:“您不需要我在继国家吧,我可以离开,或许药业的股价都能上涨点。”
这是个好主意,不仅家里不需要自己这个儿子,家族也不需要他这样的后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父亲拍桌而起,言语中的愤怒似乎藏着更多隐晦的情绪,他压低声音,言语中竟有怨恨:“你以为你和你弟弟一样?效仿弟弟无所事事的模样,又想学着他离家?废物!”
“是,我很清楚,所以我和弟弟不一样,是在提前与您商量。”
可他已经做好决定了,就不会改,所以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严胜昂首看着遮蔽自己的高大阴影,毫不动摇,依旧是那副迟钝温吞的愚笨神色,被父亲看在眼中似乎真与离家的儿子有着相似影子。
身为父亲,不曾在意到眼前儿子内里的心意已决,反而讽刺:“倒挺有自觉,当初是你弟弟为了你留下而离家,你也接受了他的好意,事到如今,后悔是否太卑劣!”
严胜连眨数下眼睛,反应了一会父亲的话,浮上疑惑:“您也说了,他离开是他的决定,现在我离开是我的决定啊。”
他思考方式的呈现相当直接。
“自私!”随着怒骂便是一掌落下。
早有预料的严胜精准抓住,眼中映出父亲震惊的目光。
少年腕骨与壮年男人的体格形成对比,但他不露怯意,而是加深了疑惑:“我为什么要好端端被父亲打?以前是我愚笨,可现在我没做错什么吧。当然,如果我惹您生气了,我会道歉。”
“你!”
“抱歉?”
苦练了三年剑道,就是再没天赋也能有抵抗之力了。
严胜没继续抓握父亲的手,防止他恼羞成怒上点棍棒教育,父亲有着曾为医者的手,也是现在优秀商人的手。
所以会衡量严胜的离开相对来说是盈利还是亏损,堂而皇之驱逐亲子或许比留下废物儿子还要丢人,但麻烦的不是养个废物,而是会和长辈叫板的叛逆小孩。
或许现在父亲厌恶他到了看见就想吐的程度。
第二天严胜就自觉收拾东西走人了,让这场针对自己的约谈彻底结束,而继国家象征性的找了他两天,便不再管这孩子。
高一课程已经上完了,春假有两周多时间,他去向道馆的三人求助,小风立刻欢迎他搬家还给他介绍了沙罗小姐店里的兼职,严胜又为自己找了其他兼职,工作与练习剑技一起组成了他的日常生活。
无幻正巧也在,这几年他留在道馆的时间越来越长,一方面是无法拒绝风的挽留,一方面是想看严胜这块石头什么时候能开窍。
是的,他对严胜的剑技还没有死心,连仁都惊讶了。
仁当然欢迎严胜来住,并表示:“你不想在家,就来这里住吧,如果你有了想去的地方,尽管离去也可以,我相信你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