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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二……一。”
  水面上浮起四五岁大孩子的阴影,然后伸出带蹼的手掌,青蛙似的细长手臂扒住岸边,凹陷的头顶像个碟子,里面盛着满满的清水,浮出水面的脸上长着鸟喙,背上负着甲壳,身材和行动与猴子相像,敏捷地爬到岸边。
  “哇……”这是岩胜第一次看见河童,他放低声音向现任学校保健室老师道谢:“谢谢。”
  “不用谢,河童也不算罕见,这只比较与众不同。”
  岩胜转头,大大的眼睛显露单纯的疑惑:“嗯?”
  “大多数河童都太懒,在桥下睡觉把脑袋顶的水睡干了才翻身滚进河里。我找了许久,发现了这只刚来到这儿的家伙,活动很频繁……它吃肉。”
  随着白泽的介绍,岩胜闻到了一股带有咸腥的臭味,他抬眼一看,暗绿色的皮肤有粘液缓缓滑下,顺着指缝滴落。
  是河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草丛前,看着自己张开了嘴,露出嘴中八颗尖利牙齿。
  这有两个人,为什么只盯我!
  岩胜再对非人生物感兴趣这时候也只想跑,他抱紧书包就溜,还不忘拉起身旁的白泽老师。
  这个对危险的预判很明智,如果等河童抬起手再想跑路就来不及了,岩胜没有那么迅速的反应能力和体力,他拉着白泽像是拉着一团轻飘飘的云,没有丝毫负累。
  然而距离平坦马路只有一步之遥时,脚被钳制住,猛得一拽,岩胜跌在草地斜坡上,脚踝处很快有轻微胀痛。
  河童无需弯腰就能用那只长着蹼和四根尖利手指的手掐住他要害,而白泽竟然在给他找书包!
  岩胜尽自己所能,飞快爬了几步斜坡,又滚了几圈平躺到马路上,七月末上午的路面已经被晒出热度。他慌着逃离,刚接触地面被热乎乎的马路磨得皮肤发痒。
  而第一次在岸上找到猎物的河童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还是第一次看见躺平任宰的人。
  可它现在不在水中,距离岩胜有几步远,也没有角度倾斜优势,如果要直接掐死或者拖回河里,需要走过去俯身低头。
  它不能低头,头顶的水流失会让自己全身乏力。
  河童在怔愣的极短时间后,立即想到它可以保持头部姿势,直接蹲下身拖走眼前少年。
  于是它快速跑过去,蹲下就抓向人类,人类竟然配合地抬起了脚。
  岩胜只是干脆地照着它的头狠狠踹了下去,他的背后像是烧着了一样!
  “白泽老师!”踹河童的脚也有点痛,他要开始生气了。
  就这么旁观的心思也太明显了吧!
  与眼前岩胜认识十四年,白泽当然十分了解这孩子,为了未来的友好相处,他帮忙在基本无伤的河童身上补了一脚。
  看似轻松一踢,河童的身躯却仿佛遭受巨大冲击,头颅低垂,头顶的水瞬间流干,像皮球骨碌骨碌顺着斜坡滚回河道里。
  期间,这只河童经过这一脚形貌有所变化,岩胜坐起来的视角只看见它变得很小,没看清楚样子。
  “河童还会改变外貌?”
  “一般不会,这只比较特殊吧。”白泽和小鬼打哈哈,然后要去带他回去,“走吧,回学校上课。”
  岩胜反而不想了,他赌着气拒绝:“不要!”
  “想逃课啊,一定会被悲鸣屿老师抓住,你也不想让最喜欢的老师失望吧。”白泽掂掂他沉甸甸的书包,向来是个好学生呢。
  “不去了。”
  “怎么了嘛。”白泽拉起懒洋洋的长调,“难道怪我特意找到这样独特的小妖怪给你看吗?”
  独特是指危害生命的妖怪,不该责怪吗?
  不过岩胜确实不是在责怪白泽不靠谱的属性,自小到大的经历已经足够告诉他:当这世界没有危险的时候,小时候的白泽医生、现在的白泽老师就是最大的危险。
  但是很有趣。
  因此岩胜无论在“探险”其中遭受了什么,都认为有自己应该承担的风险和责任,当然不会去责怪老师。
  “不想去上课了。”此时他别扭地动了动手臂,依旧拒绝。
  岩胜一旦闹脾气就十分倔强,白泽无奈,“好吧,不去上课,那只回学校,直接去医务室吧,到时候我帮你请病假。”
  “不用帮忙请……”
  “别太过分哦小少爷。”
  岩胜向他抬起手,刚刚手掌擦着路面,被磨破了,是真的需要医务室。
  “还有脚,刚刚踹那家伙好像扭到了,现在胀胀的……”他只是不好意思说,现在又不是小孩子能够随意亲亲抱抱、哭闹撒娇的年纪了。
  “也太娇气,真不敢想你以后怎么看自己的童年经历。”白泽发出小孩听不懂的感叹,然后认命地弯腰,“背你去我的地盘,然后给你上药。”
  岩胜听话地攀上去,被白泽稳稳背着。
  神兽看起来不在意,实际上用了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岩胜迷迷糊糊地就来到了医务室,手掌也被老师握在手里,开始拿棉签擦药水消毒。
  “老师,你不觉得变异河童这类妖怪对我来说过于危险吗?”
  岩胜都没有自保能力,诧异白泽会带自己找这种生物,以前的凶狠妖怪顶多是只变异兔子。
  因为白泽,他看见过会变化形状的祥云、把种子散成爱心的外向蒲公英、张口眨眼睛的门环、会说话的狐狸、带自己兜风的大蛇……让岩胜逐渐对妖怪这一群体产生好奇与好感。
  他低头看着又痛又麻的手掌,轻声说:“我没有能力应对这样凶的妖怪。”
  白泽扬起眉毛,这话从岩胜口中说出来可太丢人了,“河童很危险吗?你应该有着看见它骑自行车和你打招呼都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吧,即便有着强健的身体,心理强度我们也不可忽略啊。”
  “您还兼职心理健康老师?”
  “……”神兽被噎住,向小鬼做鬼脸:“就教你一个!”
  “再说我身体也没有很强健啊……”
  岩胜十几年的生活不算倒霉,毕竟家境优渥、家庭健全,但也不能乐观到一拳一个小妖怪。他身体状态处于健康的正常人水平,运动能力中等,连肌肉都不多,就是个文文弱弱的少年人。
  平日里没人惹他则安静温和,再加上坐在窗边这个主角位,清风一吹、敛起眉,无端透露几分忧郁沉静的气质。
  “脚我看看。”
  岩胜默默收回手,再把伤腿递出去,白泽一摸大震撼,手不敢再压着肿胀处,“你都十四了,怎么还这么脆。”
  “?”岩胜感到大事不妙,然后听见白泽露出心虚的神色,“不是,我很久没和人打交道了,你这也太脆弱了。”
  神兽怕小鬼万一出意外会痛,每次带他出来看妖怪都把他的痛觉屏蔽了大半,然而就是因为岩胜感受不到具体痛的程度,表现出来的淡然让白泽误解这只是扭到脚。
  他本不会犯这样的错,这幻境有点消磨人的敏锐度呐。
  “脚踝骨折,去医院处理吧。”
  岩胜眨眨眼,消化几秒这个答案,探究道:“那我是不是忍痛能力超出正常值了?”
  动手搬人的白泽:……以前确实超出了。
  “糟了,缘一那小子回来要跟我啰嗦。”
  路上,白泽想到这些年受过的念叨,比如兄长现在还是个小宝宝、兄长现在还是个孩子、兄长现在只是个普通人……最终指向都是:
  请别带兄长去危险的地方。
  缘一比岩胜更早认识到神兽带孩子的不靠谱,每次听见母亲趁他短暂离家,心大地把兄长托付给白泽医生带就眼前一黑。
  缘一的唠叨简直像是紧箍咒,白泽头晕眼花,顺手给岩胜加固痛觉屏蔽。
  反正伤已经受了,就尽量少痛点吧。
  神明搬来这里便带来规则,保持幻境的长时间运转,不能明着插手幻境人类生老病死,所以对妖怪可以用术法,对人不可以直接用治愈术。
  不过,白泽已经在大多时候明显地暗示自己不是常人,希望岩胜能发觉更多,结果他从没明确提过。
  谁知道这小鬼每天在想什么!有心事也能憋得住不说,换了段人生经历俨然改变不少性情,只是重要之事还是会优先靠自身消解。
  “缘一不会的,他不会像大家所想的那样生气。”
  说话间,岩胜显然又是一股憋着气的恼怒。
  嗯?和缘一有情况?
  说着,白泽把人送到了医院,纠结地推人进病房,先抽血、拍片,现在等着看骨折处肿胀情况,于是便有时间满足八卦心:“所以,那是什么意思,缘一让你不满吗?你们俩能吵起来吗。”
  因受伤的确存在,岩胜感受不到痛不代表身体安然无恙,他以泛白的嘴唇控诉道:“缘一是个坏人,他没把我当做弟弟。”
  呵,白泽听完努力控制想扬起的嘴角。
  天呐,冤枉。
  忙不迭赶来的缘一都想给兄长跪了,他实在不知道有哪里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