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昨儿好像将你的鲁班球拆开了,里头有一颗琥珀金的琉璃珠子,和我的一颗琉璃珠好像。”
姜焉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这事儿,“啊”了声,镇定自若,“你记错了吧,鲁班球里头是嵌了颗珠子,不过是一颗玛瑙珠子。”
宋余愣了愣,“是吗?兴许是我喝了酒,记错了……你不知,我有一颗琥珀金的琉璃珠子,拿来给小黑玩,后来小黑走了一些时日,珠子就不见了。小黑很喜欢那颗珠子,它回来后我想寻出来给它玩儿却怎么都找不着了。”
姜焉看着宋余,他自然知道那颗琥珀金的琉璃珠子,那是宋余寻来给他玩的。后来他伤好得七七八八,便想离去,临走时鬼使神差地带走了那颗珠子,着工匠打了个鲁班球将珠子藏了进去,带在身边时常把玩。
姜焉道:“不碍事,我再给你寻一颗。”
宋余摇头笑道:“没事,也不过是一颗琉璃珠子罢了,小黑这样的小玩意儿多得很,不过是那颗琉璃珠的颜色如小黑的金瞳,印象深些。”
姜焉深深地望着宋余,握紧了他的手,宋余看着他的手,垂下眼睛,将手指扣入了姜焉掌中,十指相扣。
第33章
大燕休假颇多,逢节必休,诸如寒食冬至等,国子监除却例行的两日旬休,田假和寒衣假,也如大燕府衙腊月休元日假一般,岁考结束,腊月下旬便开始休假,一直到翻过年去过完元宵,监生方折回国子监。
宋余岁考完,姜焉便迫不及待地盘算起了二人去城外温泉庄子小住一事。温泉庄子是他这回入京封侯皇帝赏赐的,京中寸土寸金,这温泉庄子因着山上的温泉,山下的良田,价值不菲。不过于姜焉而言,一处京城的庄子还不如换成钱来得实在,偏这又是皇帝赏赐,卖不得,便只能寻人看管,得些细水长流的营收。这回因了要同宋余一起去,心中雀跃,开始觉出这处庄子的好了。可还没高兴两日,姜焉就高兴不起来了——宋余说,要带小黑一起去。
宋余:“我要几日不在家,不带上小黑,我不放心。”
姜焉无言。
宋余还道:“叙宁你放心,小黑很乖,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这是惹麻烦的事吗?姜焉生无可恋,偏又不舍得改了行程,也不能在宋余面前表现得他实在抗拒他喜爱的那只小黑猫,便只能认了。
二人去温泉庄子那日是个好天气,日头高挂,温暖晴朗。宋余让昭然和下人将行李安置上后头的马车,自个儿抱着小黑猫站在马车边问赫默,“侯爷有事?怎的如此突然?”
赫默看了眼闷头趴在宋余怀中的狸奴,面不改色道:“是,五少爷,侯爷让小的陪您先去庄子,等他这边事了,马上就来。”
宋余踌躇道:“叙宁要是有事,不如改天——”
赫默忙道:“不必不必,侯爷都安排妥当了,就等着您呢。”
宋余只得应下。
不多时,马车粼粼便朝城外去。宋余坐在车厢内,其实没有瞧见姜焉,宋余心里是有些失落的。姜焉对他周道体贴至极,好像不管他做什么,便是再傻的事,姜焉总有说法,他也总是喜欢的。只一个——小黑,宋余想,姜焉似乎并不喜欢他的小黑。
也许姜焉确实有事在身,可宋余还是不可避免地多想了,他本就对在意的人敏感些,一时又想姜焉也许不喜欢小黑,只是勉强自己接受,一时又想他也许不愿意去了,是因着不好爽约云云。宋余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留在心里的念头却是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能舍下自己的小黑的。
黑猫——好吧,姜焉有些恹恹的,他并不想以猫的模样和宋余出行,偏也不能将自己劈成两半。别无他法。他一抬眼,却瞧见宋余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而忧愁,时而坚定,突然却凑过来捧着自己的脑袋就亲了上来,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姜焉不知所措,全然弄不懂宋余的小脑瓜在想什么,可不妨碍他安慰宋余的本能——这当真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天可怜见,自己原本何等英武飒爽,便是猫,那也是猫中一霸。如今竟成了夹着嗓,摇着尾巴,啧,姜焉觉得这样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没等他想明白,宋余又吧唧吧唧在他脑门儿亲了好几下,说:“我们是小黑是天底下最乖最可爱的小狸奴,你且放心,我绝对不会因为别人舍弃你的。”
姜焉:“……?”
姜焉那处庄子离京都有些距离,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了许久,才到了庄子。待姜焉好不容易寻了机会化成人身寻着宋余,还不等亲亲热热一番,就见宋余绷着脸,神情严肃,道:“叙宁,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姜焉摸了摸他的脸,笑道:“你说,我听着。”
宋余:“我思前想后,觉得我们还是不要相好了。”
“???”姜焉傻眼。
宋余抿了抿嘴唇,道:“你知道我养了一只小狸奴。”
姜焉说:“……小狸奴,和你我相好有什么干系?”他没明白怎么又扯上了小黑,脑子里仍回荡着宋余那句不要相好,这是一觉醒来时光回溯,自己好好的相好就没了?!他心里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莫不是因着自己没去接送宋余,他发觉出古怪,察觉自己就是小黑了?!
宋余看他一眼,有些纠结又很是不舍,道:“小黑是一只可怜又可爱的小狸奴,它只有我,我是不会因为旁人不要它的。若是你不喜欢它,不能接受它,我只能……只能——”
姜焉呆了呆,这才回过味儿来,顿时就气笑了,他抱着手臂,道:“所以你是觉得我不接受你的小狸奴,所以要同我割席,不要和我在一起了?”
宋余又瞧了瞧他,小声的“嗯”了声,“我觉得这话我要先同你说明白,与其你勉强自己,不如……”
姜焉又气又笑,不知是该欣喜于宋余如此喜爱他那只小狸奴,还是该恼他这样轻易就不要自己——还好,小狸奴与姜焉都是他。姜焉说:“你知你这样像什么?”
宋余不解:“嗯?”
姜焉道:“像戏文里带着孩子改嫁的妇人,担忧新丈夫不喜你的孩子——”姜焉话没说完,又觉得这个说法哪里不对劲,宋余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深以为然道:“你要说小黑是我的孩子也对,为人父的,总不好委屈孩子。”
姜焉:“?”
他真气笑了,伸手恨恨地揪了揪宋余脸颊的肉,俯身凑过去咬了两口还不解恨,啄他的嘴唇,“为人父?光听过好为人师的,还是头一回见过好为人父的,宋余,你可真是厉害!”
“还为人父,你的孩子,哼哼,”姜焉又爱又气,“这么想当我爹?”
宋余被他亲得懵了一下,说:“我不是想当你爹,我是小黑的爹也没有说错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姜焉亲了好几下,姜焉说:“所以我这个新丈夫便不要了?”
宋余脸一下子就红了,“……什么新丈夫啊。”
姜焉理直气壮道:“你的小狸奴是你的儿子,我便是那个可怜的新丈夫,如今你为了儿子不要新丈夫了。”
“不要胡说,”宋余眼神闪躲,也躲姜焉蜻蜓点水的,不间断的亲吻,姜焉按住他的后颈嘴唇印了上去,这个亲吻却不是浅尝辄止。宋余哼唧了两声,片刻却情难自抑地抱住了姜焉的脖子,二人吻了许久才分开,姜焉抵着他的鼻尖蹭了蹭,道:“不要我?”
宋余嘴唇湿红,望望姜焉,不吭声。
姜焉咬了咬他的鼻尖,道:“你这么笨的鱼,就该被按住咬开了一口一口吃干净。”他声音低哑,话里透着爱欲,让宋余心尖儿颤了颤,在姜焉碰他耳朵时,哆嗦了一下,“姜,姜焉!”
姜焉道:“我何时说了不喜欢你的小狸奴了?”
宋余清醒了两分,咕哝道:“你就是不喜欢它,叙宁,小黑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姜焉挑了挑眉,道:“嗯,如何不一样?”他拉着宋余的手,二人进入屋内,屋子里箱笼中的行李都还未打开,姜焉略扫过几眼,就知道宋余打的什么主意。大抵是想和他说完,就带着东西走,姜焉捏了捏宋余的指尖,让他坐在椅子上,道:“你讲,我听你说。”
宋余抿抿嘴唇,道:“小黑于我来说,已经不止是一只小狸奴,它是我的亲人,朋友,”他微微顿了一下,低声道,“捡回小黑那日,因着国子监的一些事,我心中郁郁不快,就自己一人在城中游荡,后来下雨,我还迷了路,误打误撞就见着了小黑。”
姜焉恍然,那条街并不在国子监和齐安侯府之间,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宋余。
宋余道:“它那时正和几只凶神恶煞的流浪犬对峙,小小一只,威风得紧。”
“我那时就想,这只小狸奴真是了不得,”宋余恍惚了一下,却不曾看见坐在他身边的姜焉挪了挪屁股,嘴角上翘,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咳,也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