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画了油彩的酒红色娃娃，被雨水夹杂着泥土，染花了半边身子。
连带着那娃娃里，原本白皙清透的少年容颜，也溅上了好几处泥点，乖顺蓬松的刘海，湿哒哒地打在脸上。
不漂亮了。
小阿飘躺在泥水里，动弹不得，狼狈不堪，伤心极了。
易青川掌心下的炽烈红光，骤然收起。
紧跟着，眉目冷峻的青年，几乎是没有顷刻犹豫，下了房车。
还特意从车里，顺手抽出一根棒球杆。
是平时他跟申又俩人，练着玩用的。
暴雨如注。
雨夜里的青年，单手持棒球杆，周身散发着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大步走向对面的亮橙色小轿车。
经过那片被雨水冲刷的泥土时，还特意俯下身，将酒红色的娃娃捡起。
重新揣回自己外套的内侧口袋。
下一刻，易青川朝那奢华的橙色小轿车，高高地挥起了棒球杆。
啪！——
哗啦！
噼里啪啦！……
巨大的撞击与碎裂声，爆裂开来，棒球杆重重地砸向了车窗。
挡风玻璃噼噼啪啪地碎裂，车内的【宁静致远】老人家，吓了一跳。
大惊之下，施法中断了。
方圆百里，劲风骤退。
易青川手上没停，仍旧举着棒球杆，一杆一杆，一下一下，继续狠狠砸着橙色小轿车。
将前前后后的玻璃都砸碎了。
车内的【宁静致远】老爷子吓坏了。
血压飙升！
叮叮当当——
连旁边商务车里的郑景和他二师兄，一口空气炸锅和一个紫金葫芦，也都滚在了车底。
片场工作人员，呼啦啦一下全都围了上去。
拉人的拉人，劝架的劝架。
有人窃窃私语，说是段云柯突然耍大牌、要用替身，耽误剧组进度，易青川这边不乐意了。
一言不合，给人家团队车砸了。
申又急坏了。
易青川全程一言不发，砸完了车，利落地将棒球杆往后一抛，大步就走。
转身时，还特意扬了扬手里的罗盘。
罗盘再次散发出血红的光芒，电光石火间，玻璃碎裂的橙色小轿车，轮底一个打滑，顺着泥石流般的雨水，往桥头溜去。
砰地一声——
跟后面郑景乘坐的那辆商务车，狠狠地撞在一起。
车子顺着雨水冲刷的小石桥，往下滚落。
两辆车都侧翻了。
六十岁的老天师，从那碎裂的车窗里滚了出来，歪倒在地，气得快要心梗，破口大骂：
“易青川，你小子不讲武德！”
“混球！畜生！”
“不敬老！我辈之耻！”
易青川头也没回，还隔着外套轻拍了拍口袋里的娃娃。
片场乱作一团。
救人的救人，打电话的打电话，将几位天师从车内救援出来，送医了。
一个小时后，从医院传来消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天师，一个骨折，一个轻伤，一番惊吓受得不小，够郑景忙活。
易青川很满意，谁让老家伙给他娃娃摔了。
不过，意料之中，易青川也上了个负面热搜：
【易青川片场砸段云柯车】。
那辆橙色小轿车是段云柯团队租的，整个影视基地也没几辆，粉丝认识。
申又气急败坏、火烧眉毛，一边在片场跟团队紧急开会，商量公关；一边应付制片人和导演。
一边还不忘数落自家艺人。
“你现在长本事了啊，易青川，我一分钟没拦住，你就砸人车！你说说你啊，你跟人家斗法就斗法，斗不过就斗不过，改物理攻击算哪门子事，这热搜我给你洗都没法洗！”
“你就说，斗没斗得过？”
易青川也不着急，还带着战损妆的眉毛，挑了挑，吊儿郎当看他又哥。
是斗过了，把对面仨天师都干进医院了，把小阿飘也抢回来了。
管他什么攻击，好使就行。
他本来也不是啥讲武德的规矩人。
申又气得直接从背包里，抽出三根香，紧跟着又从口袋里摸打火机：
“不行，这我非得上柱香，跟你三伯告状，现在就上！谁也别拦我，说啥也不好使！”
易青川挑了挑眉，从背包里翻找了一会儿，翻出另外一盒款式的香，递给申又：
“我三伯更喜欢这个口味。”
？！！
不行，申又觉着自己也要血压高。
微博上，易青川和段云柯两家粉丝开始吵架。
有人说，今晚的矛盾始于段云柯临时改用替身，不配合拍摄，耽误了其他人下班。
有人说段云柯请大师，布了风水阵，挪用其他演员运势。
但那也不应该砸人家车。
晚上9点半，舆论上升至顶点，话题后面带了个火红色的【爆】字。
申又紧急公关，连香都没来得及上。
易青川随手刷了几下微博，从车上一整摞俄罗斯套娃中，拆出来个空的翠绿色，下车了。
也没跟旁人打招呼，轻敲了敲对面房车里，段云柯的车窗。
“段老师，那俩老爷子，跟我三伯有仇，今晚不是冲你。你找那阿飘，在这呢。”
说话间，还敲了敲手里空空的翠绿色套娃。
玄学大师忽悠大明星，一忽悠一个准儿。
段云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双目紧紧盯着那翠绿色套娃，浑身颤抖，面色惨白，如临大敌。
二十分钟后，段云柯用自己大几千万粉丝的官方号，发了条微博：
“今晚损毁的小轿车，是拍摄需要，大家误会了。”
不多时，一条新话题【段云柯替易青川澄清】，热度蹭蹭蹭地登顶。
再也没人骂易青川了。
风平浪静。
只有段云柯胆战心惊的世界达成。
折腾一晚上，小阿飘没抓住，落对方手里了。
眼见郑景那边是指望不上了，他现在，只能指望易青川，替他收拾了小阿飘。
即便易青川砸了他的车，他也得替人澄清。
他现在可不敢得罪易青川，多少个哑巴亏，也得吃下去。
谁敢惹玄学大师啊！
别说是不敢惹，段大明星甚至连替身都不敢用了，补了妆、换了衣服，亲自上阵。
寒风吹，冰湖跳。
大明星虽然目中无人，但心里有鬼呀！
夜晚的湖上重头戏，开工的时间比计划晚了些。
午夜11：30分，道具灯光准备就绪，演员各自候场。
易青川将酒红色娃娃，从怀里拿了出来。
上面的泥土水渍，早已被擦拭干净，月色清辉下，又是一个漂亮的小阿飘了。
易青川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
片刻之后，一道淡红色光柱，缓缓落在娃娃周身。
小阿飘的封印，被彻底解开了。
穿一身月白色卫衣的少年，眨着一对明闪闪的大眼睛，看看四周，又看看易青川。
突如其来的自由，司影有点儿不适应。
“无相门那三个，被送去医院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还有半个小时就是你的祭日了，我答应放你走。”
要去投胎了吗？
司影定定地望着面前的青年，垂下颀长浓密的羽睫。
片刻之后，小阿飘轻轻地开口：
“易青川，你的真心很好吃。”
“你送的香蜡我也很喜欢，我吃了一块，剩下一块让小易骑手送回了家，留着我下一个副本回来吃。”
“易青川，谢谢你。”
易青川顿了顿，月光照不到的夜色里，看不清神情：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小阿飘闪着一对明澈清亮的双眸，唇角向下。
这就到交代遗言环节了吗？
第22章 剧本市集
司影认真地想了想。
他最放不下的外婆，如今看过了；最喜欢的真心小零食，刚刚也吃到了。
至于复仇，那是投胎之后干的事儿。
他没有更多的愿望了。
片刻之后，小阿飘深深地吸了吸鼻子，扬起头，小声地开口：
“没有了，你送我走吧。”
“好。”
易青川轻轻地伸手，有那么一刻，似是想要触碰月夜下，少年精致漂亮的小脸。
修长的指尖，从小阿飘的头发稍间穿过。
没有法术的加持，小阿飘是虚空的，碰不到。
绯红色的光柱，自青年的掌心缓缓升起。
司影看到自己所处的地面，显现出一朵红莲般的法阵。
酒红色的娃娃于法阵中央，高高地飘起，飘得越来越高，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触碰到月亮。
小阿飘的身形，渐渐离开三次元。
呼啦啦——
风声呼啸，光影明灭，天地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