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我还真是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来这一招,只怕我还得费心功夫才行。依照恭亲王的性子,要不是因为他认定自己必输无疑了,他也不会这般得过且过了,连一丝挣扎也无。”
又过了半晌,他转身上了马,最后他再回头看了眼不远处又恢复往昔繁华的京城,到底是不再逗留,打马离开了。
他想,他再也不会回京城了。
仇报了,而他跟匈奴来往的一些信件和传信的法子他也留下了。
他只是为了折磨恭亲王,想让他体验一把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滋味才同匈奴人勾结的,可若真的让他通敌叛国他也是万万不会这样做的。
余锦瑟醒来没多久就听见有人喊着将军回来了,她心下欢喜,满心雀跃地看着门外,不大会儿就听见门开的声音。
她脸上的笑容更是真切了几分,道:“渡远,你没事吧。”
明玉瞧见卫渡远来了,知晓两人怕是有不少私密话要说,忙拉着房里候着的两个丫鬟退出去了。
卫渡远几步便走到了床前,直接将余锦瑟揽入怀中,满是宠溺地在她耳边道:“你还真是贪睡,都睡了两日了,也不怕饿着我孩子。”
余锦瑟立时挣脱了卫渡远的怀抱,声声质问道:“你就怕饿着你孩子,那你有没有怕饿着我了?我还饿了两日呢。”
她嘴角噙着抹笑,话语里满是撒娇,哪里像是真生气了的?
卫渡远本就惦念着余锦瑟一直不醒的事儿,如今又得以见到她如此鲜活的模样,心中更是欢喜万分,忙哄道:“哪里啊?为夫最心疼的自然是媳妇儿了,没媳妇儿,为夫哪里能有这福气啊?”
余锦瑟故意拖长音,摇头叹道:“男人啊,总也这样,什么都说得好听,等有了孩子,你什么都不是。”
卫渡远看着余锦瑟这古灵精怪的模样,心中更是软得一塌糊涂,又一把将人揽进怀中,柔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一直让你一个人撑着。”
余锦瑟也回抱着卫渡远,在他胸前蹭了蹭,这才道:“不辛苦。”
两人就这样静静抱着彼此,过了半晌,余锦瑟一下从卫渡远怀中退了出来,急急问道:“爹呢?他被放出来了吗?”“放心吧,已经出来了。”卫渡远替余锦瑟捋了捋她乱飞到脸颊上的发,“还有寿春公主,她也没事。”
余锦瑟倏忽沉默了下来,良久,她复又开口道:“那……恭亲王呢?”
卫渡远的声音也放得更轻:“到底是个亲王,已经被好生安葬了,不过没入皇陵罢了。”
“我答应过他,会让他穿上我用余家独有的针法缝制的衣裳。”余锦瑟一字一顿,说得极为缓慢,“不过既然已经下葬了,还是入土为安好些,我也不欠他什么,但到底是承诺,等我缝制好了让人烧给他就是。”
卫渡远知道余锦瑟的意思,也只是点头答应便罢。
要知道,余家的那种独有的针法不是一个反贼能享受的,两人皆心知肚明,所以明知可以将人扒出来,但他们到底是没这样做。
这时候,许大夫来了。
这许大夫就是研制失忆药的那位,卫渡远本不想留他的,可听他提及自家媳妇儿身子的事儿也就将他留下了。
那许大夫现今倒是安分了不少,给余锦瑟把了脉,说是无碍,又开了一些保胎的药方子。
卫渡远自是不信他的,又招了御医来瞧这药方子,御医直说这种药方子他还真是没见过,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后患。
那许大夫也不管自己的小命了,当即就发怒了,斥那御医是个庸医,腐朽不堪。
“将军,小人惜命,可最不容人置喙自己的医术。小人这药方子都是小人自己研制的,他们没瞧过也实属寻常,如若将军还不信,不若将小人一刀杀了。”
卫渡远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还是让人下去将这药熬制了。他料这大夫也不敢伤害自家媳妇儿,否则他也活不了。
“对了,小六呢?我知道他逃脱了,只是这么久也没见着他呢?”
余锦瑟知道小六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醒了,只怕除了渡远,就数他跑得最快了。
卫渡远突的沉默起来,她直觉不好,急急拉着他胸前的衣襟问道:“到底怎么了?”
“小六伤到了肺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卫渡远见余锦瑟就要急,忙轻抚着她的背道,“不要着急。”
“其实,我不杀许大夫的原因不单单是想着你身子还靠着他来调理,也有小六的缘故。我想着,或许他有法子,毕竟他人不怎么样,医术确是不错。”
余锦瑟不想听这些,只紧紧揪着卫渡远的衣裳,催促道:“我想去看看他。”
“好。你不要着急。”
卫渡远不停地安抚着她,又让下人进来,将事情都给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了,这才给她披上披风抱着人出了门。
上得马车,余锦瑟总算是记起问问小六身子状况如何。
“不太好,光是躺着便觉着胸闷气短,更是不敢多说话,说是……最多有两个月可活了。”余锦瑟一个眼神卫渡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你放心,方才许大夫看了你就赶去顺亲王府了。”
余锦瑟点点头,但提起来的心还是没放下去。
她想起了那日小六同她说的话,竟是忍不住怨起了柳园,可又觉着莫可奈何,只叹命运弄人。
她平复了些许情绪,才问道:“柳园如何了?”
“他能如何?一直看着小六,生怕……生怕哪一刻小六就离开他了。”
卫渡远眉头紧皱着,他知道这种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躺在床上,脸上无一丝血丝,连呼吸都是羸弱的,生怕下一刻他就不知声息地离开了自己,一句话也没留下。
“那皇上那边呢?”
余锦瑟不用问也知道皇上现今肯定万分看重柳园的。
“他现今立了功,颇得皇上重用,皇上就等着他娶了定国公家的孙女再立他为太子。可是在这节骨眼儿上,他哪里肯?就一直拖着,前段儿还说自己上战场伤着了,又受了风寒,一直托病没去上早朝呢。”
说到此处,两人皆不作声,只剩车轱辘不停转着的声音还有行人传来的吵嚷声,不多会儿,终于到了顺亲王府。
余锦瑟本欲下车,却是被卫渡远拉住了。
他先下了马车,又回身将余锦瑟抱下马车,两人这才相携着进了顺亲王府。
府中管家是知道卫渡远同柳园的关系的,当下就引着两人进了柳园住的院子。
管家先进去禀报,不多会儿就来引着两人进去了。
屋中有些晦暗,甫一踏进屋子就有股子浓重的药味袭来,余锦瑟心头更为沉重,还没走近就听见小六的声音传来:“大哥、大嫂,你们来了啊?”
余锦瑟急急上前拉住了小六的手,眼中有股湿意涌了上来,却又硬被她给逼了回去,笑道:“你怎么……”
她到底是没忍住,出声便是一阵哽咽,一时屋内只剩她低低的抽泣声。
卫渡远忙上前将她揽入怀中,柳园也担心小六过于激动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着他的肩背,安慰着她。
半晌,余锦瑟终于平复好了情绪,道歉道:“小六,对不住,嫂子……”“没事的,嫂子,你身子好些了吗?”小六话说得很慢,就这么短短一句话都开始喘气了。
余锦瑟忙替他顺着气,待他平复下来,又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这肚子里有你侄子了,嫂子还想着等他长大些就跟着你习武呢。”
此话一出口,柳园是再也听不下去了,说去看看小六要喝的药熬好没有就出门了。
倒是小六,扬起一张苍白的脸笑道:“若是可以,我倒也想看着嫂子的孩子长大,我大抵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嫂子的孩子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余锦瑟用力地点了点头,却不敢再说一个字,怕泄露又漫上嘴角的哽咽。
几人又絮絮说了几句话,待他累了,睡着了,余锦瑟和卫渡远才起身离开。
柳园亲自将两人送到了门口,抵在心口半晌的话到底是说出了口:“我明日就进宫请父皇做主,将定国公的女儿娶进门。”
“什么?”余锦瑟红着眼眶子看向柳园,就要质问出声却是被卫渡远止住了。
柳园耷拉着双肩,整个身子摇摇欲坠,苦笑着道:“是小六要求的,他说,希望在他死前能瞧见我成婚,这样他才能……才能安心……”
第二百三十九章
余锦瑟回到镇北将军府后又去瞧了寿春公主和卫磐,见两人皆还安好也算放心了。
出了小六的事儿,她也没法子安心养胎了,成日里就往顺亲王府跑,后来还是卫渡远劝说这样怕会有人说柳园结党营私,她这才变成了隔两日去一次,去时也走的侧门,是越低调越好。
眼见着柳园成亲的日子就要到了,小六本意是想搬到他原先住的那院子,柳园没许,他只好接着住着了。
而随着这日子临近,余锦瑟实在不放心小六,干脆让柳园给她在他们院儿里倒腾了一间屋子,趁夜直接搬了过去。
可就累了卫渡远了,每日里上了朝回来,还得等着天儿全黑了再往顺亲王府赶,也不走正门,就翻墙进去,活脱脱像个做贼的。
小六见了直乐,对余锦瑟笑说:“嫂子,不定大哥在心里怎么骂我呢,让他这么折腾。”
余锦瑟刻意吊高嗓子道:“他敢!”
说完,两人就笑闹作一团。
其实一日里的大多时候余锦瑟是不会去寻小六的,她就怕打扰小六和柳园两人的独处,也只有柳园被小六赶走去忙成亲事宜的时候她才会上赶着去陪他说说话。
这一眨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再有半个月柳园就要和定国公家的嫡孙女成亲了。
而这日一早,小六不明所以地就被余锦瑟拉了起来,他打眼一看,屋内皆是红晃晃一片,门窗上也满是喜字,却是不见柳园。
小六顿觉万分失落,还有丝丝缕缕的委屈漫了上来,只觉柳园骗了他,分明他说不会在这院儿里成亲的,如今却又要赶自己走。
他虽伤心难过,可看着脸含喜色正在为他忙进忙出的锦瑟,他只得又将种种复杂心绪都给掩了起来。
他强撑着打起笑脸,问道:“嫂子,平日里我想起床走走你们总也拦着我,今日是怎么了?”
他到底是不甘的,直盯着余锦瑟的眼睛试探着问道:“是要搬到别处去吗?”
余锦瑟看了眼小六,知道他的心思,嗔笑道:“搬去别处做什么?快,试试这衣裳,是我连夜为你赶制的。”
小六瞧着这衣裳,怎么看怎么觉着不对劲儿,呐呐问道:“嫂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红通通的?”
余锦瑟知道小六在想什么,但就是想逗逗他:“红通通的怎么了?你嫌难看啊?再难看也是嫂子我做给你穿的,都得给我穿着。”
小六忙摇头道:“不嫌不嫌,嫂子的绣技那可是天下第一的,我就害怕糟蹋了。”
“你糟蹋了我也乐意,给别人再衬我也不想做。”余锦瑟见明玉和明月为小六拾掇好了,又伸手给他拍了拍,满意地点点头,“何况这不没糟蹋嘛,挺好看的。”
小六心中欢喜,看了又看,直对着余锦瑟傻乐。
而这会子,卫渡远也进来了,大笑道:“嗯,我们家小六长得就是好看,穿上你嫂子做的衣裳就更是俊气了。”
余锦瑟嗔看了卫渡远一眼,就只管着去帮小六拾掇身上的衣裳了,小六却是不放过这个打趣卫渡远的机会。
“大哥,行了,你就别拍嫂子马屁了。”
余锦瑟听了这话,直乐,附和道:“你大哥就是个马屁精,别理他。看看我做的,还挺合适的。为了不让你知道,我可是让你柳哥帮忙用手量的。”
小六略略红了脸,低头瞧着身上的衣裳不吭声了。
余锦瑟看着小六这副模样,心中愁绪渐浓,眉头不自觉地又皱了皱。
卫渡远见了,上前一步揽住了她的肩头,无声地宽慰着。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余锦瑟将卫渡远推了出去,意有所指道,“该怎样就怎样。”
她甫一回头就见小六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她也没给他机会说话,直接将人拉到凳子上坐好,就开始给他束冠。
“二十束冠,成亲时也可束冠,如今正正好。”
余锦瑟眼眶子通红,但嘴角还是挂着一抹笑,见小六要抬头,又猛地给他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