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下娇——”
随着媒婆振臂高呼,一个穿着喜庆的小厮见着赶紧伏跪在轿前,绣着龙凤呈祥的娇帘一挑,姒念搭着媒婆的胳膊,玉足踩在那小厮的背上,稳稳地下了喜轿。
霎时,喜乐大作。
姒念透过薄薄的红盖头,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全场。
沿着正红色的地毯一步步往前走,观礼的人如风吹麦浪般层层跪拜下去,红色的秀鞋所到之处,无人敢抬头与她指视。
院子的中庭,林勋身着吉服迎风而立,他伸出一只手耐心地等着姒念一步步靠近。
在场的人目光都汇集在他们身上,见证这场空前盛大的婚礼,只见姒念缓缓抬起右手……
“阿念!阿念!”
两声亲昵的呼喊,让姒念下意识抽回右手。
苏闻没再看姒沐一眼,直挺挺奔着人群而去。
姒沐看着苏闻决绝的背影,知道有些事一旦决定了,是他也拦不住的,只好叫来左右副官交代了些事情,便追着苏闻去了。
“阿念”这个称呼,姒念既熟悉又生疏,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叫的,太子和六殿下一般喊她长乐,而苏闻大多时候会恭恭敬敬的喊她一声殿下,只有…
那个人!
姒念猛地掀开了头顶的红盖头,寻着声音搜寻而去。
苏闻挤过人群,和姒念遥遥对视一眼。
“阿念,你曾说过此生非我不嫁,难道你都忘了吗?”
姒念微微皱眉看着他,突然就从苏闻的身上看到了萧云逆的影子,瞬间了然。
这是要借着他的嘴,与她传达萧云逆的话。
“你回去吧,既然我们都选了自己的路,就都别回头,”
姒念刚要重新带上自己的红盖头,只见苏闻疯了似的向前,伸手拽开自己身上裹着的大氅,一身大红色的嫁衣露在众人面前。
这一动作不禁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差点将一旁的姒沐的下巴惊掉了,嘈杂的晋王府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才有人堪堪反应过来,惊呼道:“这是要……抢亲?”
“抢亲?”
“这人是谁啊?怎么有胆子抢晋王世子的亲?”
“这你都不认识?这可是我们南靖大名鼎鼎的小先生啊!”
“就是,那个被陛下赏赐到公主府的面首?”
“正是,正是此人。”
一时间,舆论哗然.
此时,才有人反应过来,立刻有眼疾手快的侍卫上前,长刀就架在了苏闻脖颈上,连拖带拽的将人往外拖。
苏闻挣脱不掉,但还是扯着嗓子喊:“阿念,难道你忘了你我的海誓山盟了吗?在梦泽旁我们一起放的花灯你忘了吗?烟花不好看吗?”
第53章 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
乞巧节, 梦泽河畔放花灯!
那是姒念和萧云逆的最后的甜蜜回忆,苏闻的这番话看似是在说自己,却句句说的都是萧云逆。
“堵了他的嘴, 把人拖出去。”姒琛从后院赶过来, 厉声吩咐道。
“我看谁敢动他试试?本宫让他人头落地。”
侍卫看看冷脸的太子,再看看怒目的公主, 两方僵持不敢动了。
“长乐,今天不是胡闹的时候。”
“胡闹?”姒念忽地发笑:“二皇兄以前不是常说, 只要有二皇兄在,我可以永远胡闹吗?怎么今日不做数了?”
“长乐!”姒琛陡然拔高了音量。
这一声吼中气十足,在场的人齐齐噤声。
苏闻怕姒念动摇,挣脱侍卫往前爬, 再次替萧云逆开口道:“阿念, 那日我被裹着红被抬入瑶华殿, 我以为我们就已经是夫妻了, 难道只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吗?”
全场哗然,有些人对公主面首之事略有耳闻, 但也仅限于谣传中, 今日听着苏闻亲口承认,尺度之大完全超出他们想象, 一时压不住议论纷纷。
最先挂不住脸的是今日的新郎官, 林勋气的脑袋都绿了, 咬牙道:“闭嘴,休要在此处胡说,坏了公主殿下的名声。”
“我是不是胡说,不妨问问阿念。”
话音落下,满堂目光尽数投向长乐公主。
姒念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但脸上为难的神色已经出卖了她,“苏闻,回去吧……一切都结束了。”
苏闻听得懂,她是说自己和萧云逆的故事结束了。
他脸上挤出几滴惟妙惟肖的清泪,仍旧不死心地说:“只要你还爱我,就不会结束。”
姒念的心脏猛地一颤,好似刚刚漏了一拍,开口连声音都跟着颤抖,嗫嚅地小声问:“那……你爱我吗?”
这句话,姒念认真地抬头问苏闻,却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在和萧云逆对话。
他们之间,早已是心照不宣。
“爱!”苏闻答的痛快,这是萧云逆憋了许多年,也不肯说出口的话:“只是……我如今的身份没办法迎娶公主殿下,阿念,你可愿意等我?”
“等……”姒念笑了,却掩盖不住眼底的苦笑:“等多久呢?”
“若可能,等到……终成眷属!”
“可你,终究不是他!”姒念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打湿了自己的妆。
他从来没有让她等过,一次没有……
哪怕他连撒谎的时候,都不曾叫她等他,在他未来的规划里从来都没有过她。
“都愣着干嘛?苏闻以下犯上,押入大牢听候受审。”姒琛吩咐周围的人。
又上来几人把苏闻强行从地上拽起来,挣扎间从苏闻的胸膛里掉出一个红布包裹的卷轴。
卷轴沿着地毯一路向下滚,漏出了画上稚嫩的笔锋。姒念几乎一下就认出来了,那是儿时她嚷着萧云逆陪着她画的,歪歪扭扭的鸳鸯画得活像两只丑小鸭,在乌漆嘛黑的河里嬉戏。
现在看来,丑的要命。
卷轴缓缓滚开,图穷露出里面卷着的一个朱钗。
这只朱钗,姒念见着陌生又熟悉,正是她曾在乞巧节烟花秀时,和萧云逆讨要的礼物,萧云逆说会拿北萧最名贵的宝石镶嵌。
只可惜,朱钗还未来得及打造,萧云逆就离开了南靖。
很明显,这只朱钗是从北萧送过来的,所以……今日苏闻所言皆是代表了萧云逆的想法?
她突然扑向朱钗紧紧攥在手里,钗尖搭在自己的喉咙上,威胁道:“想把苏闻带走,除非我死了。”
“为了个不相干的奴才——”姒琛几乎是从眼底冒着火,怒不可遏:“你三番五次地以死威胁我,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千金之躯,可我是你的亲哥哥,而他算什么?”
“不相关?二哥,你知道这一年多来,我失眠有多严重吗?”姒念只觉得胸中郁结难舒:“是苏闻一整夜一整夜的抚琴给我听,你知道夜里的瑶华殿外有多冷吗?苏闻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呢?”忽地,她又自嘲地笑了:“你眼睛里只有权谋利弊,哪还顾得上旁的?”
再抬眸,姒念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我、要、退、婚!”
姒琛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眼底的杀意凝成了实体,只微微抬了抬手,四周侍卫皆按在了刀柄上。
“退婚?”姒琛低笑一声,声音却不带一丝温度:“长乐,就算你是本王的亲妹妹,本王也不会纵容你到如此地步。”
姒念手抵着朱钗,指节泛白,钗尖已经没入了喉咙的皮肤里。
姒琛手在空中虚浮一摆动,埋伏在四周太子府的侍卫,齐齐上前将婚宴团团围住,冷兵出鞘刀尖指着在场的所有人,压抑得似是连呼吸都透不出去。
“长乐,今日你生是晋王府的人,死!”姒琛咬紧牙关,冷冷道:“本王就让苏闻连带着你的丫鬟,通通给你陪葬。”
朱钗颓然坠地,姒念好似突然就丢了所有的勇气,目光呆滞。
“把苏闻给本王押下去,待长乐大婚后处置。”姒琛忽又想起什么,回头交代道:“把他嘴巴给堵上,莫要受他蛊惑。”
“慢着!”冷冷的声音自看热闹的人群里传来。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又非常的陌生。
姒沐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了一件铠甲,手里拎着一柄长剑,在日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脸上也再也没有以往的玩世不恭,像是瞬间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似的,英挺的眉毛透露着不容置疑,深邃的眼睛冰冷冷的像是藏着整个地狱。
随着姒沐的一声厉呵,朱武位齐齐地从府外冲进来,在太子府的侍卫外又包裹了一层,太子府的侍卫齐齐转过来,两方势力刀尖对着刀尖,瞬间剑拔弩张。
姒琛脸色一变,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天真无邪的六弟,有一天会和他刀尖相向,这比苏闻的背叛更让他深受打击。
而且……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六殿下吗?
“老六,你今天要反了不成?”姒琛转过身看着姒沐,却在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下意识地躲闪了。
太可怕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