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金本来冷眼听他气急败坏,猛地听到这一句,周遭空气一凛,眼神像是要杀人。
后来校赛暂停,封了出路,学生和军队在海岛和附近搜查了一周时间,地皮都快掀起来,也没找到尺玉。他像是化成了水,没留下一点痕迹。
失魂落魄地回到军校,明光和珀金自然就起了嫌隙,好好的一个人,交到他手上怎么就不见了呢,好好的一个人,自己一回没跟着怎么就不见了呢。
明光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越想越多,这一想就想明白了,前些年脑子进的那些水也都抖落出去了。珀金拿他当傻子,当工具,自己还屁颠颠地送上去让他使唤,跟尺玉疏远,还说老多屁话。
尺玉那是多好的人啊!被他斥责了那么多回,都没冷过脸,还记着小时候的感情。
越想越觉得珀金简直是丧心病狂。怎么能为了让尺玉眼里只有他就有意无意营造所有人都仇视尺玉的环境。
越想越觉得自己脑子被驴踢了。怎么能因为一个伴读的身份、一个家族的期许就瞎了眼,真被珀金骗了,明明珀金跟尺玉在一块的时候都好声好气,自己还去唱白脸,真当自己有多正义。
两人的关系就这样愈发尖锐,没过多久,珀金提前毕业,担任第一军队的司令,明光也跟着毕业,但没进第一军,反而投身到另一支蠢蠢欲动的队伍。
珀金在找。明光也在找,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后来珀金找到他,说知道人在哪儿了,这事情只能他们两个合作才能做成。
这没什么意外的,对于寻找尺玉这个任务,经过半年时间的催化,多数人都只觉得怀念,已经没了实干的想法。尺玉家里没人,如果照珀金所言那样危险,也就只有明光能跟他一起走这条路。
尺玉从珀金口中得到的消息大致也是这样,只是略经美化,省了两个人真正起隔阂的原因,以至于尺玉听完,小兔子似的蹦到明光身边,扬起一张白嫩清透的小脸,水眸明亮,“别为我闹矛盾了,你们是磨合了这么多年的君臣,还是难得的朋友,就这样各走各的路,多可惜呢?”
明光瞥了眼对面的珀金,心想他肯定又故技重施,巧言令色,把祸端都推到自己身上。
“历届太子和伴读最后都会分道扬镳,有什么可惜的?”
尺玉摇头,脸上那点薄薄的软软的肤肉跟着晃,“那也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不是现在。”
“主要是,为我,也太不值得了。”
“没有不值得。”明光突然站直,严肃地告诉他。他突然有好多话想说,但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那只自作主张跟上来的雄虫开口:“妈妈,你总是这么善良,他们对你不好,能反目成仇,最好是大打出手,不是很解气?”
尺玉一听,又哒哒哒地跑回埃拉身边,捂着他的嘴,被埃拉舔着手心也不松口,“埃拉,这地方就这么大,我们两个真的要挨打了!”
听到“我们两个”,埃拉一下子舒心许多。
他舒心了,就有人不舒心。
尺玉先找到珀金这事本来让珀金挺舒坦,结果听他说完,尺玉又跑去跟明光讲话,那点舒坦梗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最后听见虫族恬不知耻地叫他“妈妈”,尺玉又毫无芥蒂地称“我们两个”,珀金脸色一阵发白,连唇都失去血色。
好在多年礼仪到位,珀金才没有当场失了体态,显出败犬的陋相。
他绷着身体,慢慢道:“不会打你,尺玉,不用担心。”
没等尺玉开口,那只讨厌的雄虫又说:“是吗,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喜欢出尔反尔的人类要把妈妈带走绑架起来不还回来了呢。”
他跟上来就是因为信不过。
埃拉心想,虽然只有自己一只虫,但自己能带走妈妈一回,也就能带走第二回,没什么可怕。
珀金脸上青青白白,“不会,我从来不做那样的事情,说好了接尺玉回家一段时间,就不会……不放手。”
埃拉显然不信。
珀金难得低下头,实在不想再对上埃拉那明显不信任的目光,因为他确实很不真诚。
埃拉像打了胜仗,兴高采烈地拉着尺玉安排落地之后的事情。既然虫母一定要回去,那就让虫母玩得开心。
这一点上,埃拉和珀金不谋而合,但珀金听着埃拉一口一个妈妈,又看着尺玉懵懂的面庞,比虫族小接近一半的体格,甜润润的笑容,心想虫族那些旧制度简直是糟粕!
第96章
最后珀金和明光也没有重修旧好, 依旧冷眼以待,唯一的共性或许在于对尺玉短暂返回帝国、不久又将离去的担忧。
尺玉回到帝国,以虫母的身份, 以虫族至高无上的奇珍、绝不仅有的瑰宝的地位。
公开身份是尺玉的请求。他要拿积分,就要帮珀金实现取得重要功绩的任务。
珀金前往虫族带回虫母亲切和商边缘星归属, 并达成一致, 是个不错的选择,既可以规避战争和死亡, 又能帮珀金提高名誉、达成任务。
刚落地公开身份时, 帝国内部暗流涌动,但不多时,边缘星前线传来线报,虫族军队严阵以待, 蓄势待发,帝国内部不安分的因素也只能偃旗息鼓。
尺玉回到帝国, 还成了虫族的虫母,这个消息在帝国全境迅速引起热议, 第一军校内部论坛更是以每秒上百回帖的速度激烈讨论着。
不过尺玉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他受邀先后参加了好几次盛宴,又陪同埃拉在远程通讯指导下进行了协商,可以说是疲惫不堪。
夜里回家,趴在埃拉的背上, 白色的毛绒脑袋摇摇晃晃, 嘴里嘟哝着:“这也太累了, 早知道就该让菲尔德一起过来,他肯定很擅长。”
埃拉不满:“妈妈,你不要在我背上提到别的雄虫, 我会吃醋。”
尺玉眨眨眼,水绿的圆眸在清亮的月光下晶莹剔透,突然用鼻尖蹭了蹭埃拉短短硬硬的头发,随后被刺了一样缩回去,“埃拉,你头发好伤人。”
像什么呢?像仙人掌。
尺玉以前待的那个大学里有不少仙人掌,是农学生的研究对象,也是为数不多存活良好的植物。以尺玉为首的一些小猫用爪子碰了碰仙人掌,感觉有东西咬它们的肉垫,传开去后没有小猫再敢靠近。
“殿下。”菲尔德的声音从入耳式通讯器传来,尺玉吓得一激灵。
“到家了吗?”
“没呢,快了,刚从飞行器下来。”
“嗯。帝国和虫族风气不同,殿下当心在外面被帝国人瞧见。”
菲尔德友情提醒,尺玉听得茫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埃拉突然嚷起来:“菲尔德,你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雄虫吗!我怎么可能叫妈妈在外面让我、我——”
埃拉说到一半顿住,不知道想什么,脖颈发热,快把尺玉的手臂烫熟,快跑几步回到尺玉的住处。
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埃拉摘下尺玉耳中的通讯器,弃如敝履地用力丢远,“妈妈!”
尺玉被他放在床上,懵懂地望着这个突然变得滚烫的雄虫,“埃拉,你不舒服吗?”他伸手,想去摸一摸埃拉的额头,小的时候保姆就是这样照顾他的。
埃拉却拉着尺玉的手,捻一捻细伶伶的手腕,“妈妈,我想亲你。”
“噢、噢噢,”尺玉吧唧一口亲在埃拉族嘴唇上,“这样呢?”
进来得急,没有开灯,幽微的月光中,埃拉捧着尺玉的脸吻下去,好像在吻一块独一无二的暖玉,带着无比的虔诚与心疼。
“妈妈,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埃拉一向咋呼,这回却小声说,“我看见他们的脸,就在想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我好想动手。”
尺玉看着他,再次啄吻了一下埃拉,“有人对我坏,也有人对我好,我又不是钱币,怎么能让每个人喜好,连钱币都有人不喜欢。”
“可是我们虫族每只雄虫都很喜欢妈妈。”
尺玉唔一声,“所以我来了。”
错配的关系被纠正了。
在帝国停留的十八天,尺玉见了许许多多的人,偶尔有过交际的帝后夫妇,一些以前素未相识的高官,一面之缘的军校同学,好多人想和尺玉讲话,但尺玉总弄不明白他们想讲什么。
埃拉事后给尺玉解释,那对帝后夫妇希望尺玉能看在以前的面子上让虫族交还几颗边缘星球,高官们隐晦地为自家孩子在军校未对尺玉施以援手表示歉意,同学们支支吾吾大概是觉得自惭形秽。
此外,尺玉还拜托帝国来的侍从帮他寻找小时候那位保姆,但经过三天的寻查,只得到保姆早已经离世的消息。
这期间,珀金和明光分别来探望过尺玉几次,珀金每次只短暂地说几句话,大多和帝国虫族双方关系有关,临走时总显得欲言又止,但尺玉等他说话又等不到下一句。
明光前几天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一直到第十天才来见尺玉一面,听着尺玉询问他究竟和珀金还有什么矛盾,他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沉默许久,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尺玉,你们昨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