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点纳闷儿:“今天不是休沐吗?”
阮仁燧随口胡说:“我约了同学嘛……”
都跑出殿门了,忽的想起另一事来,赶忙跟他阿娘说:“阿娘,我跟大姐姐和小时女官约好了,要一起去吃饭的,你打发人去跟她们俩说一声,到时候我先过去在那儿等她们!”
贵妃忍不住道:“你还挺忙,一上午约两拨人!”
倒也答应了。
打发人分别去给大公主和小时女官送信儿。
结果第二个送到了,第一个却扑了个空。
送信的宫人回来说:“奴婢只见到了贤妃娘娘,没见到大公主,听贤妃娘娘说,公主今早晨起床梳洗之后,就火急火燎地出去了……”
贵妃听得乐了:“仁佑是干什么去啊?”
宫人便说:“贤妃娘娘说,公主也是约了同学出去做事,仿佛是龙川书院搞了一个什么课外实践,她们昨天没做完,今天再去。”
贵妃面露了然:“难怪岁岁也出去找同学,大概就是为了这事儿吧。”
耀祖妈眼里,耀祖的一举一动都充斥着无与伦比的光环。
这会儿她就洋洋得意地跟圣上说:“岁岁真是长大了,不像从前那么贪玩了,书院布置的事情没完成,放着假也不休了,都要出宫去完成!”
圣上听得半信半疑:“不会是跟同学出去鬼混吧?”
贵妃原先翘着的嘴角往下一拉,没好气道:“你怎么这么阴暗?从早到晚,都不想人点好!”
圣上只得说:“好吧好吧,我为人阴暗……”
这话才刚说完,宋大监从外边进来,毕恭毕敬道:“陛下,屈大夫求见。”
今日是休沐,屈大夫却在这时候进宫了,贵妃就知道肯定是有要事。
再看圣上早膳也是才刚吃了几口,就嘱咐宋大监:“叫那边小厨房在备些膳食,斟酌着时辰送过去,这会儿时辰还早,屈大夫从家里边过来,怕也空着肚子呢。”
君臣一起吃点,既是填饱肚子,之于屈大夫来说,也是天家的看重和礼敬。
宋大监笑着应了:“是,谨遵娘娘吩咐。”
圣上笑眯眯地瞧着贵妃:“还是有人惦记着好啊……”
贵妃嗔怪着催促他:“快去吧,别叫人等久了!”
……
圣上往崇勋殿去坐下,就被屈大夫递了花花绿绿的小报过来。
标题起得异常耸人听闻——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带你走进昨天夜里,神都城内发生的一桩凶案!
圣上:“……”
圣上看得眉头一跳,耐着性子往下瞧了一瞧,神情倒是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了。
这新闻的标题起得扎眼,但内容其实是很理性的。
起初阐述了前国子学博士纪延鲁捐出平生所有的书籍,开设梧桐书馆,以惠及天下向学之人的事情,再之后就是书馆开设之后发生的种种乱象。
最后引出了昨晚的一桩凶案。
两个书生因出言不逊,为一路人所杀,且其人放言称这事儿他要管到底,杀到底……
阐述过事实之后,紧随其后地是因此事而生的思考。
法律是最低层面的道德,难道真的除此之外,无不可为?
凶案的发生,京兆府是否及时地做出了反应?
而如被杀二人那般的无耻之人,难道只是少数?
这样的人之所以增多,除了风气的败坏之外,是否也有礼部和御史台监察不力的缘故?
圣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由衷地道:“写这份文章的人是谁?这样的人才,不能为天下所用,实在是可惜了!”
屈大夫点了点头,他也以为圣上所说不错。
只是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事儿的时候。
他想表达的是:“陛下,或许朝廷可以考虑在律令和道德之间,再加上一条制约了。”
“让御史台和礼部联合为之,不只是借阅图书,所有的借贷和租赁关系,都可以被划分到这里边去,礼教的震慑是有限的,或许朝廷应该用更有力的声音来制约类似事情的出现……”
圣上听得颔首,也觉得这事儿有门,略微思忖,先说:“传话给京兆尹,让她速破此案,以定人心!”
又叫了亲信来:“去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地查一遍,既要用它来做典型,就一定不能有所疏漏。”
屈大夫深以为然:“不错,务必要滴水不露才好!”
……
阮仁燧跟曹奇武也没走远,就在熟悉的地方溜达,在龙川书院所在的吉宁巷附近找了家能听动静的茶馆坐下。
肠粉,叉烧包,再加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盘豉油鸡爪,美美地吃了起来。
再竖着耳朵一听,果然有人在议论昨晚的事儿!
“……要我说啊,死得好,杀晚了!”
“你这话说得不对,怎么能说杀人就杀人呢!”
“我又没干这种丧良心的事儿,我怕什么?”
那人冷笑了一声,说:“人家纪博士好心好意借书给他,还书的日子他自己也点头答应了,最后把书扣下不还,还反过来说人家的长短——说破大天,也是他们没理!”
其余人纷纷附和。
阮仁燧用匙子慢慢地吃粥,在旁边听得心满意足。
一错眼,忽的瞧见一个熟人。
孟太太站在柜台前边儿,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大抵是听见了那群人议论的话,目光略有点好奇地看了过去。
就这么会儿功夫,一个束着襻膊的年轻娘子出来,笑着递了食篮给她。
孟太太朝她点头笑了笑,拎着离开了。
大概是出来给家里人买早饭的吧。
孟太太拎着食篮回去,孟大书袋跟孟大娘子还在书房说话。
倒是孟聪如围着围裙,在厨房里边擦萝卜丝——孟太太预备着中午炸萝卜丸子。
进了门,她问儿子:“敏如起来了没有?”
“您可真敢想好事儿,”孟聪如瞧了他阿娘一眼,哼笑着说:“平时上班她都睡得跟猪一样,今天休沐,估计得睡得跟猪王一样!”
惹得孟太太笑着瞪了他一眼:“哪有这么说自己妹妹的?”
孟聪如也笑了:“敏如昨晚上还加了班,回来得晚,就算是起来,估计也得中午了。”
孟太太也知道,她就是为了引出后边的话题来:“我刚刚出去买早饭,还听见有人在议论那事儿呢!”
孟聪如问:“什么事儿?”
孟太太就说:“就是昨天酒馆里发生的凶案啊。”
她到现在都觉得很神奇:“你说人怎么能钻研出报纸这么个东西来?昨天敏如才刚写出来,今天早晨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
阮仁燧跟曹奇武美美地吃完饭,又专门去了梧桐书馆一趟。
到了地方一瞧,却见竟有京兆府的差役守在外边儿。
他初见一愣,再反应过来,心下明了。
这命案既与梧桐书馆有关,发酵之后,免不得会牵扯到梧桐书馆来。
他有点担心,跟曹奇武一起上前去,没等进门,就被差役拦住了:“小孩儿,干什么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叨扰!”
阮仁燧问:“什么是闲杂人等?”
那差役说:“就是看了新闻,专门来赶热闹的,统统都走,别来烦人了!”
阮仁燧听得心头一动,禁不住问:“这事儿是谁吩咐的?”
那差役看他衣着不俗,又有侍从相伴,倒是说了:“案子在京兆府,当然是京兆尹吩咐的。”
阮仁燧不由得心想:这位新上任的舒京兆,倒真是体贴入微,明白佛影娘子和纪家的难处。
曹奇武在旁说:“我们可不是闲杂人等!”
阮仁燧也说:“我们不是闲杂人等,我们是佛影娘子的朋友,她在不在?你跟她说一声——我们是龙川书院的学生,她知道的!”
梧桐书馆总共就那么大,佛影娘子听见动静从里头出来,见到他们先是一喜,复又有些担忧。
她很温和地跟差役说:“两位大哥,让他们进来吧,我的确认识他们……”
两个差役对视一眼,让开了道路。
两个小孩儿前脚进屋,后脚外头的差役就叫了同伴过来,悄悄地嘱咐他:“去回禀京兆,她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
舒伯瑶新官上任,神都城里就发生了这样一桩凶案。
老实说,偌大的帝都,每天都在死人。
就算是死了两个,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但是这事儿被舆论发酵,闹起来了,凶手又放话说还要再杀别的,这事儿就很严重了。
舒伯瑶也看了屈大夫带进宫去给圣上瞧的那份文章。
她的心很细,没有只看那一份文章,还叫人去查了梧桐书馆开设的时间,去找了对应日期的报纸,往来印证。
而后,又叫幕僚帮着去打探,看纪家人,尤其是纪博士在国子学时,风评如何?
该查的都查完了,她才亲自去了一趟梧桐书馆。
舒伯瑶问佛影娘子:“娘子可认识行凶的黑衣客?”
佛影娘子唯有摇头:“回禀京兆,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