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无被抓包的窘迫,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江稚月那股不好的预感,如有实质,尽管萧景润什么都没有说,她也知道事物终是有分别的一天.....
她清楚的,年少时的爱恋,大多无疾而终。
无论结局如何,曾有过美好的相遇,这亦是一种缘分。
翌日,她主动问起,“你要转学了?”
萧景润点点头,“我爷爷尚且在世,我要去投奔他了。”
他想了许久,不愿揭穿善意的谎言。
若江稚月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恐怕这辈子都要形同陌路,她会理解他的难言之隐,但她不会再跨越这如鸿沟一般难以逾越的身份差别。
“我常听学姐们说,每年的毕业季都是分手季,可现在还没有毕业呢......”江稚月浅吸了一口气,笑道:“不过没关系,人生嘛,就在于体验各种不同的经历。”
“与你相识,与你相恋,我很高兴。”
离别来的毫无征兆。
从他们相识的第一天起,萧景润便能想到今天的,他语气郑重,“我送你的那部手机,备忘录里有一封加密的信,等我离开的那天,你打开它。”
江稚月握住了他的手,小手与少年的大掌相扣,便笑起来道:“你之前的建议不错,我将选择国际政治学作为我的未来方向。”
萧景润一愣,怔怔地看着近前这张小脸,如此美丽稚嫩,仿佛破茧成蝶。
江稚月又笑着说,不想离别那么深感,不管他什么时候离开,就让他们享受这一段美好的时光。
可是离别的时刻来临,那条破败的小巷深处,她眼中有泪,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了少年。
萧景润心头翻涌着千言万语,想要倾诉的话到了嘴边,汇成了一句:“我们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我会在终点等你。”
他的身影匆匆闯入江稚月的世界,匆匆离开。
两条必不会相交的平行线,阴差阳错的有了交集,抵挡不过残酷的事实。
萧景润的身影一点点消失,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忽然身后传来少女嘹亮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萧景润猛地回过身来。
不顾一切地向她奔去,再度与她紧紧相拥,双手环抱着那具柔软的身躯,满腔的爱意都融入了怦然心动的心房。
“萧景润,我叫萧景润。”
他用尽全部力气向她低语,不再隐藏的秘密。
......
这是属于江稚月的故事。
这亦是萧景润的故事。
过了许多年后,大众都知晓了他们的故事。
兰登堡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先生与她的夫人,他们是夫妻、是同僚、是战友、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伙伴。
他们的相恋于一场情书引发的意外。
他们的分别于一场身份之差的悬殊。
每一个聆听他们故事的人,无不为他们学生时代的经历感到动容,孩子们翻阅着有关萧景润和江稚月的传记,忍不住好奇地发问,江稚月是什么时候发现萧景润的身份?为何别离之际询问他的名字?
江稚月在传记中做出过回应,萧景润尽量伪装成了平民,融入了平民的世界,但在交流的过程,他对于政界的很多观点和信息,还是不可避免地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总统先生和夫人又是如何相遇并在一起的呢?”孩童们充满好奇地继续追问。
老师微微一笑,“因为他们铭记着彼此许下的承诺,从少年时起,至中年,再到暮年,始终朝着共同的目标奋进。”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呢?”
老师:“愿这片土地上,每个人都能享有尊严地生活,实现真正的人人平等。”
正是年少的经历,塑造了江稚月未来的目标。
萧景润留给她的备忘录,清晰地规划了她的道路,他会在看不到的地方为她保驾护航,助她站到更高的位置。
江稚月偏离萧景润的规划,考取了外士学院,毕业后,辗转各国历练了数年。
她再度回国,恰逢萧家废除了总统府不招收平民学生的陈规旧制,打破世家对各部门要职的长期垄断。
江稚月凭借一份无懈可击的履历,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获得了进入总统府工作的机会。
她终于在那辉煌的圣殿,邂逅了那个阔别多年的故人。
他依旧戴着那副经典的黑框眼镜,温和又不失威严,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他在终点等待她。
那么,在此之前,他将奋力打破所有禁锢着这个国度的枷锁,让她更快地奔向他。
至此,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后来的后来,兰登堡迎来了一片新天地,每个人凝望着东方,那里太阳正高高升起,光辉洒满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这时的萧景润已是垂暮之年,床边围绕着一众晚辈,还有年仅两岁的小重孙,抓着他的手恸哭:“太爷爷,您不要离开我们。”
“大家都说您是太阳,太阳怎么会死呢?”
萧景润微微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抹去孩童的眼泪。
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这一生,遇到了挚爱一生的女人,陪伴他经历了这个国度的诸多坎坷,儿女们继承了他的志向,继续前行。
可是恍惚间,耳边传来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告诉他,该醒来了,因为这是一场梦......
梦境如他的人生一般,到了谢幕的尾声,所以应当睁开眼睛了。
萧景润紧握着身边妻子的手,轻声唤着她的名字:“稚月。”
她回应着他的呼唤,与他十指相扣,感情如少年时期一般美好。
“你说我是不是正在做一个美梦?”萧景润喃喃低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我大概是病得太严重,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吵吵闹闹……”
第625章 萧景润篇(12)
“跟你说什么呢?”耳边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阳光映着她的脸。
萧景润恍惚看到一张亦如往昔般,青涩纯真的少女脸。
是江稚月的微笑。
她平静又宽和,在他病重之际,耐心地照顾着。
萧景润摇摇头,便是叹道:“约莫是我糊涂了,明明你在我身边,这又怎么可能是一场梦,梦境哪有这般荒唐。”
他看着四周围绕的小辈,几十年来,萧家在他手中发扬壮大,他们是兰登堡的制定者,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一个萧家子嗣,自称为兰登堡的主人。
萧景润制定着严格的规矩,每一位萧家子嗣若想取得功名,必须从底层历练,去最远最偏最苦的地方。
“唯有感受疾苦,才能与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民众共情。”
这是萧家自萧景润这一代开始的祖训。
而这一路的夺权之争,屡次历经惊险,险象环生。
不仅仅是江稚月差点身死魂断,萧景润一度被敌对势力逼到,穷途末路之际。
诸多困苦,他们携手走来。
身上的每一寸伤痕,她因担心他的安危,落在他胸膛的眼泪,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真真切切地感受。
萧景润曾经问过江稚月,是否后悔遇到了他,是他改变了她的命运,将她拖入了你死我活的战场。
她苦笑着答:“如果我没有在你身边,你就要独自面对这一切?”
“我应该感谢上苍,庆幸和你相识。”
“你并非改变我的命运,你引领着我走到一条本就让我向往的道路。”
萧景润的耳畔充斥着喧嚣的回响,不禁感到这些后辈们实在是过于吵闹,他只是生病了,并非撒手人寰。
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仿佛与他作最后的道别,哀恸的哭声渐渐高涨,小重孙拉着他的手,又拉着江稚月的手,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
“太爷爷,您不能走啊,您怎么舍得留下太奶奶一个人......您怎么忍心.......”
萧景润不喜道别。
他会想起那个清晨,与江稚月的道别。
那条幽暗的小巷里,她紧紧地抱着他,在她松手的时候,他甚至想要带她一起离开。
不知她是否会按照他的规划行事,不确定她最终能否来到他的身边......种种的不确定性,萧景润无法保证,他回到萧家后,能否击败他的父亲、兄长们。
他背负着继承人的身份,竟是一只东躲西藏,见不得光的老鼠,她会如何看待他?
连自身的安危都无法保障,又怎能将她卷入自己的世界?
理智告诫萧景润,那些未道明的话,尘封于唇齿之间。
“请不要怨恨我的隐瞒。”这亦是萧景润留给她的告白,“我喜欢你,江稚月。”
萧景润回到萧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惜代价隐瞒着这段经历,绝不让尖锐的箭矢伤害她。
他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突然出国。
萧夫人深知这段过往,于是劝诫萧景润,待到合适的年纪,尽快挑选联姻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