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响起,众人的目光聚集于声源处,越来越多的人面露愕然之色,他们疑惑地看着这个面生的燧人塔首席向导从人后走出,一边鼓着掌,一边登上高台的阶梯,站在媒体的镜头面前。
“领袖的演讲真是精彩!”
“你干什么?快下来!”
“快拉他下来!”
警卫正要上去拉他,却见他放下手掌,扬声道:“诸位,不需要胡乱猜忌了!正如我们敬爱的领袖所说,我就是那个由人体实验培育,本不应诞生于世的怪物。”
鸦雀无声,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反转震惊在原地,连呼吸好像都被遗忘了。唯独记者的镜头忠实转播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而在镜头中,青年右手摸向而后,解除了拟态面具的伪装,顺带解除了阮凝冰给他加的一层伪装。
浓重的血腥味污染了洁白的大厅,一双黑银两色的异色瞳下,青年俊美得近乎神性的染血面容被正框在镜头之中,他身形颀长,姿态舒展,盼顾间好似一只优雅的猫儿,轻巧地走上台阶,银色精神力编织成一张巨网笼罩住领袖。
他明明刚才硝烟弥漫的战场而来,却优游自若如这场宴会的主人。
“在此,我不仅仅指证中央白塔,而是指证所有参与当年实验的势力、集团、个人……”
像绅士邀请淑女共舞的起手式,温述优雅抬手,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他到底想做什么,然而就在下一秒,无数人所仰视的,犹如神明临世的领袖的头颅就这样滚落在地,黏稠的血液从整齐的伤口中喷泉般涌出。
恐怖的精神力压制降临在每个人头顶。
黄金面具跌落台阶,原来面具之下的“神明”,也不过是个干瘪枯槁的老头。
“我并非被仇恨蒙蔽双眼,也并非一味杀戮,现在已经不是人类疲于奔命,见不到明天的黑暗时代,塔将人类分割成塔上塔下之分,上城下城之分,人类与非人之分!”温述一指冷却的残席,“同一时刻,有人在享受最昂贵的美酒与最精致的菜肴,有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活活饿死;有人在享受歌舞升平,有人却要同野狗争食物;有人高居白塔养尊处优,有人却只能在界碑成为异种的饵食!”
“我接受所有的支持、旁观、反对,所有人可以举枪为我浴血战斗,也可以举枪射向我的胸膛,我可以接受所有朋友,也可以接受所有敌人,你们是这场罪行的见证者,也是这场罪行的参与者。”
“今夜,是复仇之夜!”
第100章
李弥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几乎要将他按在地上摩擦的精神力压迫走上前, 他将手帕覆盖在父亲的头颅之上,鲜血很快浸透了整张手帕。
李昭维年老体衰后,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被他遗忘的儿子, 每天的饮食、出行,都由他亲手准备, 政务、演讲,都由他和他背后的智囊团一手安排。
雄狮衰老之后, 终于想起舐犊情深这个词。
而李弥也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递到他手边的机会, 这是李弥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一步。
但显然, 他赌输了。
他野心的终点,到这里止步。
就在此时, 被温述【海市蜃楼】幻想迷惑的警卫们也彻底清醒过来,但此刻为时已晚,罪魁祸首依然不见踪影。他们迅速扣押了所有来自燧人塔的使者, 而燧人塔的人也都乖乖束手就擒,完全没有反抗。
“等等, 还缺一个!你们哨兵首席呢?谢安年呢?!”警卫队长拿枪指着一个人质问。
那人诚实道:“他刚才说上厕所去了。”
在场的人不乏各个领区的军政大佬以及其近亲,算起来都不算是庸俗之辈,但见到眼前的荒谬场面,无不骇然。记者们更没想到会遇上这种劲爆新闻, 一时间竟然也忘记了恐惧,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不要命地一拥而上,争抢最佳的拍摄机位,直到被警卫队用枪抵着脑袋,才悻悻然地后退。
一台台昂贵的设备被摔在地上,内存卡也被取出折断, 但已经于事无补。刚才刺杀的画面已经被全网直播,8k高清视频早被复制了无数份,甚至凶手的360度无死角美颜都被剪辑切片,投放到了各大视频平台中。
跑去厕所搜查的士兵回来报告,厕所空无一人。警卫队长脸色铁青,立刻下令封锁所有出口。而此时,他耳麦中传来一道沉稳的命令,“立即疏散人群,远离圣光大厅!”
下令的人是中央白塔首席哨兵李燮,警卫队长心中一凛,迅速执行命令。撤离警报拉响的同时,警卫队长陡然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的精神力飙升到了顶点,看着疏散到一半的人群,他迅速大喊:“趴下!”
话音刚落,圣光大厅的无数盏琉璃灯和窗户被强大的冲击波轰碎,灼热的气浪掀翻了警卫队长的面罩,露出底下一张英俊而阴郁的面庞,如果温述看见,他一定会惊讶,因为这名哨兵,是许久不见的李铭钺。
s级的强大身体强度让李铭钺没有陷入昏迷,他从废墟中摇摇晃晃地爬起,从残垣的缝隙中看到了大厅外缠斗的两个人形怪物。他们从瞳色、发色,到身形都要七八分相似,一个看上去还有点人形,一个看上去人形都没有了。
谢安年摘下了手套,数条庞大的紫色触手从他的双臂间涌出,而他的精神体深蓝也几乎挤占了大厅所有空间,甚至攀附在天花板上,缠绕在梁柱间,拥挤在喷泉中。而他对面的尼德霍格,从左边肩胛处伸展开一支翼展足有二十米长的骨翼,紧接着另一边的脊骨肌肉撕裂破碎,另一支骨翼从他的另一边肩胛处伸展开。
对于谢安年而言,使用任何冷武器或热武器都显得多余,而尼德霍格手中,则从掌心冒出了一柄造型古怪的覆盖着鳞甲的长枪,这武器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李铭钺眼睁睁看着他挥舞着这柄长枪,热刀切豆腐一样,丝滑地切割开了号称能抗住核弹袭击的圣光大厅墙体。
尼德霍格很狡猾,他的目的并不是杀戮,他的第一优先目标是温室,第二优先目标是存活,他明白谢安年是难缠的强敌,于是他竟然将目标转移到了圣光大厅中能未来得及撤离的所有人!
李铭钺看见自己眼前出现了一轮黑色的弯月,他瞬间意识到,那其实是撕裂空间的精神力形成的利刃,在这一刻,他看到了死亡。
轰——
强大的气浪被一堵肉墙阻拦,泄力的瞬间,李铭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离了危险区域,肉墙竟是深蓝的□□,它的一部分躯体直接蒸发掉,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谢安年冷峻的眼神锁定尼德霍格,紫色触手如灵蛇般缠绕而上,骨翼挥舞间,鳞甲长枪与触手激烈碰撞,火花四溅,整个大厅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颤抖。
这一刻,李铭钺并没有感到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在看到温述和谢安年在一起后他没有愤怒,在听闻温述死讯时他没有愤怒,在温述撕掉伪装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没有愤怒,在温述斩下李昭维头颅时他没有感到愤怒。
唯独此刻,他感受到了愤怒。
他被自己的情敌救了一命,这种讽刺让他怒火中烧。
但愤怒却无法掩盖心中的震撼,李铭钺深知谢安年的强大,也明白尼德霍格的恐怖。这种愤怒并非针对温述或谢安本人,而是针对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直到谢安年的一声冷斥将他拉回现实,“还不快救人,站着当靶子吗?”
李铭钺如梦初醒,嘶吼一声解放50%,化作体型庞大的白狼,将所有还未撤离的人员叼在背上,匆忙撤离。
中央白塔,圣所。
所有的学生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一个名字,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平民出身,看上去谦和有礼,长相人畜无害的学长,会是刺杀东部联合塔领袖这种世纪新闻的主角。
他三年前诈死,伪装成燧人塔的首席向导,名正言顺地进入圣光大厅,在众目睽睽之下优雅利落地完成了刺杀,成为中央白塔目前的头号通缉犯。
“我赌五毛钱的!温述一定通过美色色诱了燧人塔高层,燧人塔这些年一直知情不报。”
“我赌燧人塔那批豺狼早就想造反,说不定下一步就要借势派兵了。”
“现在燧人塔使者一定没好果子吃,温述不会卸磨杀驴吧?”
他们了解外面的情况,但不够完全了解。他们清楚自己是塔的希望,就算外头各方势力撕得鱼死网破,也不会对他们出手。现今人类最宝贵的资源不是石金,而是新生代,尤其是有潜力的新生代。
然而,当他们听闻温述的演讲后,不少人陷入了沉默。
不知谁发出一声轻嗤,“干老子毛事!”说罢转头就走,一边打开终端联系家人,打算现在、立刻、马上离开中央白塔这个是非之地。
他身旁的跟班立即跟上了他的脚步,神色焦急地央求道:“求你送我两张机票吧,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我的妹妹是普通人,她没有圣所的庇护,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