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自己这样贸然地到相府去,只怕顾思卿也不愿意见他的。
白子玉到井边挑水到厨房做饭,打了水上来,看到水面上倒映出来的脸时,嘴角抽搐了一下:“确实应当过些时日再去见她。”
水面上倒映出男人的脸,因为连日赶路,他的胡子没来得及收拾,看起来胡子拉碴,头发更是因风尘而有些粗糙,不复往日翩翩公子形象。
白子玉在住处过了两日,到第三日夜里,终于再忍不住,仔细收拾一番之后,拿出自己最体面的衣裳,将头发束好,来到相府围墙外。
相府不是将军府,虽然有人巡逻,但看守不会太严格。不过,也没有人想到,会有人有胆子半夜三更爬相府的墙,相府还未碰到过这样的事。
白子玉站在围墙下,轻吸了口气,轻轻一跃攀上墙,动作轻巧地从墙上翻了下来。
第220章 王爷这般偷偷摸摸,我还以为是采花贼
他的习武虽然只是半吊子,但只是翻墙这样的事,不至于将他难倒。
月上中天,如银纱般的月光笼罩着相府,白子玉借着夜色之便,轻易找到顾思卿的住处。
之前他来过相府为甄夫人诊治,所以知道顾思卿住在哪。
顾思卿夜半无眠,让人在廊下摆了一张矮榻,让桂花与花生不必跟着伺候,她只想静静地吹着晚风看会书,困了自会去睡。
在相府的地界上,桂花与花生都觉得不会有什么事,知道主子心里烦闷,也就退下了,不想这正巧给白子玉钻了空子。
白子玉悄无声息避开相府的人,来到顾思卿的院子外,透过镂空的梅花窗,看见院子里的行灯亮着,照见廊下躺在矮榻上的女子。
她向廊外侧躺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烛光将她的脸照得很清楚,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白子玉对她的思念之情翻涌,竟有些近乡情怯。
她的面容被烛光描摹地很清楚,看她没有瘦,反而圆润了些,这才放心。
在院墙外站了好一会,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巡视的人,白子玉才回过神,偷偷摸摸地翻过院墙,避开外面巡视的人。
他翻过的那堵墙,正好就在回廊一侧,在夜色下,任何动静都被放大。顾思卿听见动响,忙合上手里的书坐起身。
她一坐起来,就看见回廊尽头站着一道黑影,看身形也不是她院子里的下人,那边没有门,来人显然是翻墙进来的!
来人身形高挑,可以看得出是一名男子。顾思卿呼吸一滞,采花大盗,她只在话本里看过,或是听外头的那些传闻,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碰见。
“来……”顾思卿深吸了口气,正打算大声叫人。
才起了个头,那人就急忙开口:“思卿,是我。”
顾思卿才起势,认出是白子玉的声音,立即偃旗息鼓。
她扫了一眼院子与下人住的厢房方向,把话本搁在一旁的矮几上,起身想白子玉走去:“原来是故人,王爷这般偷偷摸摸,我还以为是采花贼。”
她身着月牙白的寝衣,于月光下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时,白子玉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在随之放轻。
“是我唐突了佳人,在此向你赔个不是。”白子玉望着她,舍不得移开眼。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白子玉舍不得不去看,在齐国时,他日日想见的人此刻见到了。
月光如炼,今夜的月色,仿佛为顾思卿而生,白子玉想起了两人初见,顾思卿身着月牙白的衣裙,有些犹豫地向他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问他‘怎么了’。
她还愿意和他说话,还愿意向他走来,是不是说明,顾思卿不生他的气了?
白子玉才这么想着,顾思卿距离他只有数步之遥时,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
白子玉:“……”
顾思卿将他吃瘪的样子看在眼里,抬脚迈进书房时,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笑,让他瞒她!
“何时回来的京城?夜半造访相府,不知王爷意欲何为?若是王爷是来当说客,要我帮你做什么,那可是不能的,我不会将相府置于通敌叛国、受人指摘的境地。”
顾思卿示意白子玉进书房,然后将门关上。不然桂花待会若是出来,看见院子里多了个男人,少不得叫嚷开来,她可不想头疼地去辩解什么。
至于她说的话,只是为了膈应白子玉,以白子玉为人,当然不会陷她于不义,何况他但凡了解她,就知道她不可能因为任何事去损害殷丞相与舅父辛苦经营的声明。
“思卿,我回来,便不再回齐国去,我在这,只是白子玉,不是齐国的王爷。”
白子玉知道顾思卿是故意说话刺他,但他没有脸让顾思卿别阴阳怪气称他为王爷。
原先顾思卿生着闷气,这些天早消下去,这会乍然看见这人,怒气又被重新勾起来。
闻言,她单手撑在桌案上,不禁笑出声,不过笑声里饱含讥讽。
笑够了,顾思卿才转过身,直视白子玉:“王爷长途跋涉回齐国,稳住时局好不威风,谁不知逍遥王的名号?王爷不继续在齐国当你呼风唤雨的逍遥王,乐得逍遥自在……”
她故意将尾音拉得很长,直到白子玉脸色不好看,她才道:“又来越国做什么?”
齐国新君登基,风声已经传到越国京城,顾思卿没想到他们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白子玉以逍遥王的身份推举轩辕羽登上帝位,轩辕羽自己也很争气,以自己的能力让满朝文武心服口服。让顾思卿更想不到的,是白子玉今夜会出现在此。
被顾思卿刺地如芒在背的白子玉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嗫嚅道:“其实,也没有逍遥自在,逍遥王不过是个封号,我回去,非但没清闲片刻,反而被一堆破事闹得头疼。”
回齐国之前,白子玉就已对齐国之乱有一个心里预设,但真实情况比他想的要糟糕。
太子意外丧命,国主急病亡故,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将齐国的朝堂搅地乌烟瘴气。
白子玉回去得迟些,轩辕羽其实也能釜底抽薪,只不过那样会死更多人,齐国的命脉也会受到严重损伤,只怕更严重些,还会有灭国风险。
“再头疼,王爷还不是甘之如饴地回去接下了这个烂摊子?”顾思卿皮笑肉不笑道。
“思卿说得在理,我这不是悔之晚矣么?所以那边的事一定,我就收拾包袱回来了。”
白子玉凑到顾思卿的跟前,眯眼笑说:“你瞧,还是在你身边当我的神医好。”
知道他是耍贫嘴,顾思卿冷笑一声,懒得搭理他,随手从桌案上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今夜没什么风,加上天有些干,难免让人有些心浮气躁,顾思卿的脸色更不好。
这个人走的时候,只和她匆匆告别,处理完齐国的事,又悄无声息地回到越国来。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似乎,她只能被动地接受,就连今日他翻墙进相府也是。
第221章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这些天过得好不好
屋内没有燃香,不过残留着平日里点香的气味,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艾草香气。白子玉见顾思卿看都不看他,有些嗫嚅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别生气,为我气坏了身体,不值当。我欠你一个解释,你不理我,是我活该。至于当初我隐瞒身份,确实是无奈之举,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你也许不知……”
白子玉对顾思卿讨好地笑了笑,有些忐忑地睨了顾思卿一眼,怕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所幸,顾思卿没有打断他,白子玉暗暗松了口气,接着往下说。
“皇兄当年忌惮我,派人一路追杀我到越国仍穷追不舍,追随我的几位亲信皆为此丧命。当时你救下我,我心存感激,但我委实有些杯弓蛇影,不敢轻举妄动。”
有些秘密,只有不说出口,才是最安全的,白子玉不想因一时大意,再招致杀身之祸。
听白子玉说起往事,顾思卿记起救白子玉的情形,他蓬头垢面倒在灌木丛中,衣裳上沾了血,看起来又惊悚又落魄,发现他还有呼吸,顾思卿才救下了他。
说到动容处,白子玉自己也有些晃神,笑容苦涩道:“当年我不知你是否有别的身份,待我确定你只是柳明月,后来又没有找到能顺其自然开口的机会。”
说罢,白子玉摇头轻笑,他若无端端说自己是齐国逍遥王,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的怪异。
“你最近过得如何?我写了很多封信给你,但都没有收到回音,这些天我,很是挂念你。”
挂念你三个字,白子玉说得郑重其事,他如此正色,让顾思卿整愣了一瞬,下意识就想嘲讽他说:日理万机的逍遥王,居然也有功夫挂念她?
转念想到白子玉逃亡到越国的一路坎坷,挖苦他的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
“你让人递来的信,我都有收到。”顾思卿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白子玉隐瞒身份是为自保,她不好谴责,但想到这厮瞒她这么久,她心里难免有气。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这些天过得好不好。”白子玉不依不饶地缠着她问同一个问题。
“尚可,就是忙了些。”顾思卿捧著书,看似看得认真,实际上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尽管顾思卿回答得漫不经心,对他的态度也是爱搭不理,白子玉也高兴:“在忙些什么?”
顾思卿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没有理他,白子玉见她没赶自己走,倒很心满意足。
他见顾思卿看书,就另拿了一盏油灯过来,点亮为她照明,免得夜里看书伤了眼睛。
“回齐国这些时日,除去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其实也不是没有趣事,在前朝有一位老臣一直对轩辕羽不满,有一日,他故意偷偷半夜跑去吓那位大臣,翻墙的时候还险些摔了腿。”
轩辕羽是一个性情呈两极分化的人,心思深沉的同时,又怀着少年人的天真与调皮。
想到轩辕羽顶着那张光风霁雨的脸翻墙,还险些摔倒,顾思卿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她用力抿着嘴,白子玉见她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便兴趣盎然地接着往下讲。
“还有,因我暂代摄政之权,为处理朝政之便,就住在宫里,轩辕羽为避嫌,住在宫外,不过偶尔需要商议要事,他就会夜半悄然进宫,有一回翻墙时踩落砖瓦,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白子玉说的,都是轩辕羽的糗事,此刻正在齐国御书房批阅奏折的新国主打了个喷嚏,殿内伺候的宫人看了眼紧闭的窗,小心道:“陛下,可需要点暖炉?”
轩辕羽用帕子擦了擦鼻翼,皱眉道:“不必,朕不冷。也许,是皇叔想念朕。”
可怜的轩辕羽哪里得知,他的皇叔正拿他的笑料逗自己的心上人。
白子玉滔滔不绝地说着齐国往事,顾思卿从他说的那些事里,抓到了一个奇怪的华点:“你们齐国人,似乎都格外喜欢翻墙,这是你们齐国人的特殊技艺?”
轩辕羽,堂堂齐国皇子,如今的齐国皇帝,隔三差五翻墙,很是搞笑。
白子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嘴角抽了抽,辩解道:“情况特殊。”
“所以今日逍遥王翻相府的围墙,也是情况特殊?”顾思卿似笑非笑道。
没等白子玉说话,顾思卿紧接着道:“王爷说了许多齐国趣事,我这也有一件与越国有关的要紧事,按照眼下局势发展,应当过不了多久,池鸿渊就会登基。”
说到池鸿渊,顾思卿才放下手里那本压根就没看进去的书。
“池鸿渊当初和我提过,问我是否愿意与他成亲,我一直为此事感到惴惴不安,他一旦登基为帝,要我成为他的妃子,不过一封圣旨的事。”
因此,顾思卿一直关注着前朝的动向,怕的就是她一旦错过什么,一旦池鸿渊登基,她的婚事未定,就难逃入宫的命运。
“你可选到合适的结亲人选?”白子玉问出这句话时,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小心翼翼。
顾思卿摇摇头,又点了点头,神色复杂道:“千挑万选,也没有很合心意的,不过事急从权,顾不了那么多。”
说罢,她抬起眼帘,对上白子玉那双仿佛蕴含着一股清泓的眼眸:“王爷真会赶趟。”
白子玉呼吸一滞,有些忐忑地去揣测顾思卿这句话的意思,但又不敢想。
“我?”白子玉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以为自己碰上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顾思卿点点头:“自然,我已准备成亲,相府随时可以开始准备,王爷回来得正好,赶上趟喝我的喜酒,如此荣光,不是谁人都有。”
空气中,顾思卿听到有什么碎掉的声音,白子玉的笑容僵在脸上,笑不是,不笑也不是,脸上神色变化,好不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