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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因为我杀了他们,所以生气了,是不是?苗云楼,你好好想清楚,我杀他们是为了给江岸死去的英魂报仇, 你现在的行为往严重说,就是背叛江岸!”
  “他们该死, 那些对岸的人也都该死,我们只是以牙还牙, 惩恶扬善!”
  “你想要永远停留在过去没人在乎,但我不会让你扯江岸的后腿, ”娲泥生怒道,“无论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现在立刻放下,我就当你什么也没做。”
  娲泥生口中的每一个字掷地有声,语言极具力量,一番抑扬顿挫的质问让众人都蠢蠢欲动起来,开始窃窃私语。
  苗云楼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闻言回答道:“那你很善良了。”
  “不过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停留在过去,”他微微低头,在众目睽睽下按住刚刚组装好的枪,一下拉开枪栓,抬手对准方怀义,“我思想很先进的,怎么说,毕竟也是跟死神天天混在一起的人。”
  苗云楼偏了偏头:“想看看死神现身吗?”
  他说完便按动扳机,毫不犹豫的开了一枪,对面的方怀义应声而倒,子弹擦肩而过,一抹血痕倏地晕染开来,方怀义顿时痛呼出声!
  “苗云楼!”
  血洒在地上的同时,江岸上的众人顿时尖叫起来。
  没有人看清苗云楼的动作,他只是按了一下手上的东西,一声巨响过后,半秒钟不到,方怀义便摔倒在地。
  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伤到了方怀义,只知道伤口只要再偏移一寸,方怀义就会当场死亡。
  人们终于反应过来、终于意识到苗云楼手中拿的不是什么奇怪的玩意儿,而是一件杀人的凶器。
  “啊啊啊啊——快跑,跑!!”
  一时间人群瞬间慌乱起来,所有人尖叫起来,试图四散逃跑,却被苗云楼对天又是一枪震在原地。
  “砰!”
  “别动。”苗云楼道。
  枪口还在冒烟,苗云楼把举起来的手慢慢收回,重新对准摔在地上的方怀义。
  娲泥生慌乱的扶着方怀义,眼中冷色一闪而过,苗云楼背后的泥水蠢蠢欲动,却被后者一句话定在原地。
  “要不要试试哪个更快?”
  苗云楼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娲泥生,食指按在扳机上微微下压:“你也见识过渌水解读出的手稿有多厉害,这样一个黑漆漆的小东西,轻轻按一下,就能要了方怀义的命。”
  “苗云楼,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了,”苗云楼道,“别动。”
  他稍微踢开一点脚下的石子,举着枪对准方怀义,慢慢向几人走过去。
  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苗云楼面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冷漠,眼眶发红,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小看这具消瘦的身躯。
  苗云楼走到方怀义面前大约十米左右的距离便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地上的方怀义和怒目而视的娲泥生。
  “我给你两个选择,”他道,“第一个,毁掉雷公船,或者一百年后才能使用雷公船,撕毁渌水研究出的手稿,不允许研究任何神仙的思想。”
  “你做梦。”
  方怀义还没说话,娲泥生先冷笑起来:“没有雷公船,江岸又会恢复任人宰割的状态,苗云楼,你是想让所有人为你的圣母病陪葬吗?!”
  苗云楼没有被激怒,只是点了点头:“好。”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娲泥生警惕的盯着他,紧紧按住方怀义的肩膀,然而苗云楼没有突然暴起,或向方怀义发难。
  “沈慈。”苗云楼道。
  话音落下,那岿然不动的石像微微一颤,随后周身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金光,几秒钟后,神仙雪白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江岸边。
  方才方怀义怎么呼唤,神仙都没有出现,即便气氛紧张,众人仍旧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极小声的惊呼。
  神仙注视着苗云楼,对惊呼声恍若无所察觉,道:“云楼。”
  苗云楼也没有在乎身后的惊呼,抬眼看着神仙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
  神仙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苗云楼闭了闭眼,没有再问,转头重新把目光移向方怀义:
  “看来你选择了第二个方案。”
  他说完拉动枪栓,没有一句废话,在磕磕巴巴的解释中,对准方怀义毫不犹豫的开了三枪。
  “砰——砰——砰——!”
  “方怀义!!”
  娲泥生骤然尖叫起来,不顾一切的扑向方怀义,苗云楼迅速收起手枪,拉起神仙的手,转身飞快往小巷里跑去!
  “杀人了!!”
  人群顿时动乱起来,尖叫声、疑惑声此起彼伏,苗云楼不受影响,只紧紧盯着远处的窄巷,紧紧握住手中唯一与世界的连接。
  神仙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顺从的跟着苗云楼一起穿过层层不敢阻拦的人群,只是在两人脑海中轻声问道:
  “为什么?”
  “我会和你解释的,”苗云楼奋力向外跑,一肘抵开挡路的人,紧紧咬着嘴唇,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溢出,“我会和你解释的。”
  “但你必须要相信我,你必须要——跟我走!”
  那一瞬间,眼前漫天飞舞的火光遮盖住他的时间,苗云楼恍然意识到,所有他救活的人都死了。
  没有一个人真正被他改变了命运。
  活下来的人死了,返老还童的人死了,大病初愈的人死了,连死过一次的鬼魂还会彻底死去,原来哪怕有神仙的力量介入,生老病死仍然无可阻挡,无力抵抗。
  苗云楼愣愣的蜷缩在角落里,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他与这些人相处的时光、他们死去的样子,无数情感冲击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他很悲伤,他很愤怒,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情感,是思考。
  思考,思考。
  怀疑,行动。
  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苗云楼沉默的坐船回江岸,沉默的跟着众人一起下船,在这期间利用雷公船的废料和对渌水手稿的印象,造出了一把能喷火的凶器。
  他下船,下意识准备去找神仙求助,下意识想要扑进神仙的怀里,就见到方怀义站在神仙的石像前,慷慨激昂的表演一位英雄。
  他鼓动继续向外扩张,而所有经历过战争、亲身体会过战争的人,在那一刻彷佛忘记了自己也是肉体凡胎,兴奋的尖叫、大喊,渴望更多的土地与不可避免的鲜血。
  他们是置生死于度外了吗?不是。
  苗云楼很清楚,不是。
  是雷公船的力量,那些坚硬的铁皮、黑色的黄金、远超时代限制的发明迷住了他们,让他们在那一刻都忘了自己是人,以为自己是石头做的英雄!
  这些人从关风屠手下的艰难困苦中脱离出来,还没成为人,先成为了野兽!
  苗云楼忽然意识到,他要思考的不是该怎么做,是不该怎么做,他想做的太多,反而越做越错!
  他无论如何努力挽留,生老病死都无能为力;无论信哪一位神仙、哪一种力量,都无济于事。
  他为什么怎么做都不对?救无辜的人是对是错?害无辜的人是对是错?一群无辜的人为了生存,害死了另外一群无辜的人,又是谁对谁错?!
  ——是不是他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苗云楼混在人群中,呼吸不稳、心跳加速,他盯着下跪求神的方怀义,很快,一个更恐怖的思想恍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什么也不是。
  这些事不会因为他的不出现就不发生,他只是一个凡人,真正让这些事发生、并且发生的如此迅速的人,是神仙。
  如果没有神仙,江岸或许会在关风屠的压迫之下奋起反抗,用血肉之躯与血肉之躯对抗,有无数正义之士站出来,共同解放江岸,从此江岸再无头领。
  如果没有神仙,关风屠或许不会死的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叶彤或许会在关风屠的庇护下安然度过一生,或许会在中途灰头土脸的厉害,从此销声匿迹、杳无音信,但她至少还会活着。
  如果没有神仙,江岸或许不会那么快的选择进攻对岸,不会那么快的发明出强大的船只与枪炮,江岸的万千百姓不会像一群野兽一样兴奋,用英雄的皮囊包裹住自己,实现侵略的野心。
  如果没有神仙,这一切都不会像按了加速器一样快,不会让所有人在思想与意志都尚未觉醒的时候、先觉醒了工程图纸上的雷公船!
  ——神仙不该降生。
  终于想明白最后结论的这一瞬间,苗云楼面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垂眸,慢慢移开目光,瞥见耸立在江上的大船、岸边的百姓、温柔的娲泥生和仍旧高亢的方怀义。
  他可以把船一炮轰掉,先杀死方怀义,再杀死女娲娘娘,最后杀死所有他的支持者,让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再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但——不。